大峪与地幽谷的一战，说不清楚是胜了还是败了。
大峪像是被困在笼子里鸟，而现在所有人都隐隐感觉到，这个笼子被打破了。
可是，牺牲了十六万的将士，还有大峪唯一的王上。
而这一切，长侯烈风早有准备。
给蒋家和六部的圣旨中，都有所遗言。
“王上遗言，阁老暂代朝政，若王后娘娘诞下王储，则辅佐王储成人，王后垂帘听政。若王后娘娘诞下王女，则由卫国公推举有能之士，立为新王。”
如今蒋梦凡肚子里的，便关乎大峪王室的未来，无论谁另有居心都得等。
王宫的千锦湖边，主仆二人正在散步。
蒋梦凡小心翼翼的捂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碧玉，这宫里就只有我和这孩子了，真是好啊。”她一直以来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大权在手，无需看人脸色，只要生下王储，她便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但是碧玉听得出来这话语里有些落寞。
“好了，让我一个人静静。”蒋梦凡松开碧玉的手。
“可是娘娘……”碧玉不放心。
“我还能让自个儿摔了不成，放心吧，你家娘娘知道如今肚子比命重要，不会有事的。”蒋梦凡给了碧玉一个放心的眼神。
碧玉才敢退到一旁，但也不敢远了。
蒋梦凡眯着眼睛看着波光粼粼清水微荡的湖水，摸着肚子，不管怎么样，这一胎一定会是个男胎。
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色的小哨，眉眼轻垂，眼底便闪过一丝决绝。
叮咚一声。
东西便沉了下去，连带着影子也没了，只在湖面上留下一圈涟漪。
“走吧，回去。”蒋梦凡轻轻道了一声，就让碧玉扶着离开。
在她离开后不久，湖中再次传来噗通一声。
很久很久，一身湿漉漉的风影才从湖中爬出来，手中拿着被蒋梦凡扔掉的银哨，啧声道：“真是绝情，还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怀孕是个漫长的过程，第二个月开始，蒋梦凡就开始了孕吐，胃口也变得极差。
她想吃辣的，但是想了一想，还是忍了忍又硬生生的改口成了酸的。
御膳房送来的菜，全都是酸的流口水的那种，但是蒋梦凡一口也吃不下，反而是强迫着碧玉吃了不少，只是蒋梦凡还是越来越瘦了。
直到有一天，碧玉小心翼翼的带了一包东西进来。
“娘娘！有好东西了！”
油纸里一堆红通通的辣菜，光是那味儿，就已经让蒋梦凡几度垂涎，但她还是警惕道，“从哪儿来的？”
“娘娘放心御膳房的人不知道，是风统领最近喜欢吃辣的，所以让出宫的小宫人给他带了两包，奴婢看见了问了一句，风统领就送给了奴婢一包，风统领可真是个好人呢。”碧玉说着，没注意蒋梦凡的眼神一变。
“这样的男人最会骗女子的心，本宫可提醒你了。”
“知道知道，娘娘放心。”碧玉给蒋梦凡添了饭，“娘娘这几日都瘦了一大圈，为了宝宝现下多用些吧。”
大概是因为宫里没了人，主仆二人相依为命。
说话也反而松了些。
蒋梦凡虽然不喜欢风影，但是到底还是禁不住辣菜的诱惑，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
屋顶上的人也打开手中的油纸，吃了一口。
俊脸很快就被辣的通红，打开水壶咕噜咕噜的喝水。
这么辣的东西她也能吃下去。
之后好长的一段时间，玉树临风的风统领上了火，嘴角长了两个大水泡。
后来结了疤，远远看去就像是媒婆脸上的痦子。
碧玉把这事儿说给了蒋梦凡听，倒是将蒋梦凡逗得哈哈大笑。
六个月的时候。
风影远远看去比了一下，蒋梦凡的肚子凸凸，看起来里面就像装了一个小藤球。
而蒋梦凡整个人也胖了不少，长长的裙摆下是一双浮肿的腿，每到夜半的时候总是被涨的生疼，睡梦中睡的不踏实，说着牢骚梦语。
一直到温热的大手一点一点的为她捏着小腿，舒筋活血，蒋梦凡这才心满意足的睡过去。
只是最近的风统领似乎有些无趣，总被人遇见在打瞌睡。
闷热的初秋，风影在御花园中小憩了一会儿，就有扫落叶的宫女红着脸上前为风影扇凉风。
却被散步的蒋梦凡正好看见，幽幽的丢下一句，“王上将本宫与王嗣的安全交给这样的人，还真是让本宫不放心呢！”
听到声音的风影只觉得脊背一凉，陡然从梦中惊醒。
却只看到蒋梦凡和碧玉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懊恼。
怀孕快九个月的时候，蒋梦凡抱着硕大的肚子在床上翻不了身，心底的情绪有些焦躁和不安，开口想要叫碧玉，却不想一双大手突然出现，帮着她将沉重的身子翻了过来。
在蒋梦凡意图将她斥退的时候，风影只是沉声道，“娘娘，属下只是为了王储，若是娘娘一不小心，伤害的就是腹中胎儿。”
因为这句话，蒋梦凡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意料之外的是，风影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轻浮放荡。
只是她一个眉头就知道她哪里不舒服，但是绝不会越矩一步。
这样的夜晚成了二人之间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只能止于口齿之中。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晚上，蒋梦凡突然感觉肚子一缩，传出阵痛。
好像有什么破了，湿漉漉的一片从身下流了出来。
蒋梦凡连连抽气，抓住风影的手，“快……我要生了……”
风影二话不说扭头就去了太医院，将太医抓了过来。
痛苦的呻吟响彻了凤仪宫。
也让风影的心跳加速，目光凝重，即使是在死士训练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怕过。
却在此时，看见也有一名大肚婆，被遮遮掩掩的送进了凤仪宫。
蒋梦凡在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之后，那折磨她的小东西终于滑了出去。
碧玉早就等着用襁褓将小东西抱住，掀开看了看，面色一变抱到了蒋梦凡身旁，带着哭腔道，“娘娘，是王女。”
蒋梦凡睁大了眼睛，只看到婴孩耳朵后的一颗痣。
随后便决绝的闭上了眼，咬牙道，“送走……”
风影听得很清楚，一共有两阵啼哭声，随后便是碧玉略微沙哑的声音道，“是王储，是王储！”
王宫上下都是贺喜之声。
只有风影看见一名妇人小心翼翼的挎着一个菜篮子离开了王宫，想也不想的就跟了上去。
在蒋梦凡诞下王储的第三日，碧玉抵来了一封书信。
“娘娘，风统领说职责已尽，所以离开王宫了。”
蒋梦凡脸色一白。
却是他走的时候，也没有与她见上一面。
大峪有了王储长侯傅，就有了新的动力。
半年后，朝堂上王位依旧悬空，只是蒋梦凡隔着帘子坐在右首，怀中抱着长侯傅开始听政。
下面以阁老为首，讨论关于探索新地之事。
虽然明显感觉到，外面还有一个世界，但是因为大峪没有王上，并且元气大伤，这一年多以来，大峪都是在闭国生息。
“若是大峪始终不去了解外界的情况，那么发生了什么也只能为被动之举。”
但是谁去，谁会主动去，谁适合去是一个问题。
武将自然不能前往，武将是用来打仗的。
文官，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出使未知的地域，遇见危险的机会非常大。
只有一人，拱手上前，“臣愿前往。”
声音有些熟悉，但是隔着帘子的蒋梦凡看不清楚。
此人乃是吏部举荐的从四品侍郎宁子虚。
阁老摸着胡子，“也好，宁侍郎年轻且智，老臣这一把身子骨是不宜奔波，不如就让宁侍郎前去。”
蒋梦凡也知道，这件事是必须要有人做了。
所以也点头，只是给宁子虚派了三百个侍卫，让他穿过地幽谷了解外面的世界，临走之前就给宁子虚越级升了正三品学士，若是归来，越级再升一品。
宁子虚走了。
夜里，蒋梦凡将伴随的长侯傅交给了奶娘照顾，眼底满是疲倦。
她如愿以偿坐上了高位，但是并没有获得她想象中的心安。
“你说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碧玉回道，“王后娘娘，王女吉人天相，一定不会出问题的。”
可是这话说出来，却是让蒋梦凡顿时红了眼眶，泪珠子成串的掉落。
怎么会没有问题呢。
原本是想将孩子抱给乡下普通人家喂养，至少是看得见的。
可是谁知道孩子刚出宫门不久就被人抢走了，现在生死不明，下落也不明。
突然响亮的哭声从隔壁传过来，蒋梦凡连忙擦了擦眼泪起身。
长侯傅很是粘人，要是醒来后发现自己没有被蒋梦凡抱着就会嚎啕大哭。
也因为自己的孩子下落不明，蒋梦凡倒也对长侯傅很是照顾。
眼看着长侯傅一天一天的长大，到他能吐字，能走路开始，蒋梦凡就找了人给他启蒙。
这个时候长侯傅就开始闹腾。
明白长侯傅是要做大峪的王上，蒋梦凡心狠了一狠也严厉了起来。
短短两年，长侯傅在蒋梦凡严厉的教导下，就颇有了小帝王的风范，只是母子之间的距离，也被拉的越来越远。
三年后，宁子虚终于回来了，同时带回来的，还有各种从未见过的彩色的珠宝，透明的丝纱。
他像是远去又归来的行者，除去伟岸的身躯，脸上的轮廓也变得更为刚毅，皮肤也更深了一些，除了一双好看的眸子，脸上的胡茬也给他增添了成熟的韵味，只有一双眸子颇为赤裸的盯着帘子后的蒋梦凡，让蒋梦凡皱了皱眉头。
只是按照他走之前给他的承诺，宁子虚回来了是要给他加官进爵。
如今六岁的长侯傅已经是大峪的小王上，稚嫩的脸上努力绷着脸，虽然对于政事依旧属于半懵半懂的状态，但是他还是记记着母后的教诲，喜怒不显于色，只是当听到宁子虚讲述着他一路游历的经历，还是忍不住好奇。
例如蕃国有巴掌大的小狗，楼兰人的眼睛是蓝色的，西域的蛇会跟着笛子跳舞。
在听到要加封二品的时候，百官例行要问长侯傅一句，虽然按照日常长侯傅只要回一句，孤觉得众位爱卿说的尚可。
但是这一次，年仅六岁的长侯傅却做了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决定。
“孤觉得太师职位尚可。”
众人顿时惊愕，而蒋梦凡也是皱了皱眉头。
“王儿不可胡乱封，太师是教导王储的，如今王儿尚未立王储。”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将一路的所见所闻详细讲给孤听便可。”长侯傅非常认真的回。
宁子虚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连忙拱手跪下，“微臣多谢王上厚爱，必定会不负厚望，为王上悉数道来。”
这一下，宁子虚就拐骗了小王上的心。
而在宁子虚回了家之后，推开家门，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子原本是在门口等着的，看到他的那一刻却转过身就往回跑。
却很快就被人追了上来，一把将她抱起来。
“让爹猜猜你是不是爹的小糯儿。”
小团子扎着两个小丸子头，气鼓鼓的叉着双手别过头，“糯儿不认识什么爹爹，糯儿只认识奶娘，只认识紫玉姐姐。”粉嘟嘟的小脸努力做出生气之色。
紫玉这才上前，“欢迎公子回来。”
“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宁子虚摸着糯儿的头，想不到她长这么高了。
一别五年，宁子虚用着哄小孩儿的方式哄着糯儿，糯儿本也是假装生气，这些年来盼星星盼月亮盼爹爹，好不容易盼回来了，又怎么舍得不理宁子虚，所以父女俩很快又和好如初。
只是第二天下了早朝，长侯傅就让宁子虚留下到御书房给他讲故事。
五年的游历故事自然精彩的不得了，宁子虚绘声绘色的讲，长侯傅听得目不转睛。
催促长侯傅去学习骑术武术政道国策的小太监被长侯傅斥到了一边，不敢吭声。
宁子虚被长侯傅留着一直到了夜深，才肯放他回去。
这一次，糯儿确实生气了。
第一卷 饮恨长归_90.宁子虚1[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