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阴沉的声音，召唤着浑噩中的思绪。
耳边的低语越来越远，姒晗只觉得整个人都飘然了起来。
忽然，一张俊逸的脸出现在脑海。
感知定格在最后的怀抱。
长侯烈风！
姒晗的心口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不，她不能走。
一瞬睁眼，从地铺上坐了起来，光刺眼的很。
“醒了！姑娘醒了！”一直照顾姒晗的大婶，喜极而泣。
姒晗回过神，连忙伸手拽住大婶的衣衫，“他呢……长侯烈风呢！”语气带着颤抖。
大婶一愣，“这……”
追逸听到响动进来，几日来沉重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松意，“娘娘您醒了……”
姒晗连忙起身，“王上呢？”
追逸动作一僵，随后安慰道，“王上无碍……”
“他在哪里，带我去见他……”姒晗不信。
另一边的营帐里，大夫刚拿着药箱离开。
长侯烈风浑身上下缠满了绷带，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布满了血痕伤疤，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死了一般。
姒晗只觉得心如刀割，犹如走在针尖上，每一步都沉重而又缓慢。
“娘娘小心……”眼看姒晗靠近长侯烈风，追逸连忙道，“王上断了两根肋骨，还请娘娘小心……”
胸口还有着微弱的起伏。
姒晗顿时松下了心来，颤抖着抚过长侯烈风刚毅的下颚，胸口，“他没事了是吗？”
追逸摇摇头。
“石流停下属下们才敢前来寻找，王上和娘娘被埋在石流里近半个时辰无法呼吸，王上和娘娘已经昏迷了三天，娘娘能醒来已是幸事，而王上则……”
一切都要看天意了。
“不会的……他一定会醒来……”姒晗握住长侯烈风的掌心，他的命纹那样长，该是长寿的，“他可以活很久，他一定会醒的。”
眼底充满了自责，如果不是她，他应该安然无恙的。
“王上醒醒，鱼儿在这里，您快醒醒好吗……”
语气几尽哀求。
追逸眼底闪过一丝哀戚，但看到姒晗虚弱的脸，朝着营帐外的大婶吩咐了几句，大婶连忙去端了食物来。
“娘娘先用些东西休息吧，若是王上醒来属下会派人告知娘娘……”
“不，我已经没事了，我要在这里照顾他……”
见姒晗坚定，追逸也无法再阻拦。
坐在长侯烈风身边，姒晗只觉得她有好多好多话没有来得及说，没有告诉他。
想恨，却终究控制不住这颗心。
直到夜又一次到来，长侯烈风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姒晗只得俯下身，俯在长侯烈风的耳边，呢喃道。
“烈风，浮罗山的月牙花开了，和你想的一样，漫山遍野红的像火……你要不要陪瑶儿去看一看……”
一旁的手指，动了动。
“瑶儿……”
微弱的声音自薄唇中吐出，让姒晗顿时一愣。
“瑶儿……”
又是一声，姒晗才回过神，转头就朝着营帐外跑去，“他醒了……追逸，他醒了……”
长侯烈风的脑海中沉在一片黑暗中。
黑暗中，开了一朵孤单的红色月牙花，花瓣顺着看不见的风片片凋落。
他想伸手护住它，他不要让它凋零，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口吻。她回来了。
脑海顿时惊醒。
身体的疼痛带来了一长串的压抑感，忍不住发生痛苦的低嘶声。
“啊……”
“王上醒来了，醒来了那就没事了！”
周遭顿时传来欢呼，姒晗忍不住捂住嘴，憋住眼泪不让它掉下去，现在，不是该哭的时候，应该高兴应该笑的。
然而长侯烈风虚弱的扫了周遭一眼，没有看到人群后的姒晗，又再一次昏迷过去。
大夫把了脉，“醒了就好，醒了就不会成为活死人，伤口需要好好养，腿上的伤口有些深，这些日子要注意，我再开几副草药……”
姒晗这才彻底的放下心，用了点东西。
自是深夜，却没有半点睡意，出门询问追逸，“追统领辛苦你了……”
“属下不辛苦，倒是胡将军辛苦了，如今救出来的人不过数千，但是尸体就已经过半，而这一次石流更是让灾情雪上加霜，还损失了不少将士……”追逸语气沉重看着眼前的一片。
暴雨，泥石流过后是天晴。
但是这些百姓的心却仍旧沉浸在阴霾中，王上醒来只怕心情会更沉重。
“太原现如今已经不适合居住，而各个城池人口本就密集，大峪迫切的需要扩张……”
闻见空气中混着血腥味与药味，姒晗皱了皱眉头。
而在此时，几道鬼祟的身影却是悄悄潜入仅有的水源附近。
夜里喂长侯烈风喝下了汤药后，姒晗便一直守在长侯烈风身边，听他说了几句胡话，又是泪眼朦胧却是忍不住笑了。
这一次她回来得知了长侯烈风的心，她就不会再有任何的遗憾了。
只是想起了黑暗里的召唤。
姒晗的心顿时沉了几分。
第二日，姒晗醒来后第一时间便是去看长侯烈风，却不想长侯烈风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伸手摸了摸，滚烫。
姒晗顿时心头一急，连忙去叫了人。
“大夫，这是怎么一回事！”胡将军与追逸纷纷赶来。
却见大夫把了把长侯烈风的脉，神色顿时凝重。
再解开长侯烈风腿上的纱布，只见深可见骨的伤口旁边，多了几个白点疱子，而长侯烈风嘴唇发白，身子微微颤抖，大夫连忙惊慌起身。
“快……快出去……这是疫症，会传染的……”
周遭的人顿时脸色大变。
自古以来疫症一旦感染，则是九死一生。
连忙退出营帐，却见另一个人营帐里的大也跟着跑了出来，“不好了，有疫症，快逃……”
姒晗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见追逸已经冲上前一个手刀将那个人劈晕。
与胡将军对视一眼，胡将军便极有默契的组织将士将来往之人控制，并且设立了封锁线。
天灾人疫，活人也不能幸免，且疫症会传染，只怕这才是太原的大灾。
将那呼喊疫症的人丢给手下控制起来，追逸转身朝着这位大夫走来。
“刘大夫，若真是疫症，那此事必然会影响大峪，还请大夫不要四处宣扬，若只在太原追逸会让胡将军封锁太原，避免疫症，大夫若要离开，追逸不会阻拦……”说罢，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此人乃是民间自发组织而来的大夫，是去是留自是可选择。
刘大夫脸色一沉，“我是大夫，救人是我的职责，你且让人多备些艾草。”
刘大夫如此说，追逸脸色顿时一松。
紧接着刘大夫便组织着一群大夫，连带着本身在内的太医，商讨除疫之事。
追逸看着姒晗，沉声道，“娘娘，您走吧，属下会让人护送您回宫……”
王上如此重视娘娘，若是娘娘在染上疫症……
姒晗笑着摇了摇头，让人拿来了用艾草熏过的布巾包住了脸，毅然决然钻进了营帐内。
追逸一愣，许久之后眼底浮出一抹敬意，朝着姒晗的背影拱手。
疫症蔓延的极快，尽管胡将军与追逸让人封锁了消息，但是大批的艾草气息以及封锁线的设立也让还在太原的人发觉出不妥。
“死人了！死人了！”终于有人因为疫症而死去。
营救营顿时沸腾了起来。
“闹疫了！闹疫了！我们要离开！”那些自发赶来救助的人，察觉到死亡的危机不止来自于天灾，闹着要离开太原。
好在此次长侯烈风派了三万将士前来，尚且能将场面控制住。
胡将军拿了一柄大刀守在封锁线，沉声道，“为了大峪，在疫症没有得到控制之前，谁也不能离开！”
这话却是证实了疫症的存在。
“胡将军，难道你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不成！”一名中年男子悔恨万分。
听到动静的姒晗出营查看，将士与营救营里的百姓分成两半。
胡将军眼底也闪过一丝不忍。
但是，大局为重。
“对不住了各位，大家都是王上的子民，可是外面的也是王上的子民……”
“将军可否听老身一言……”颤颤巍巍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人群中钻出一名抱着小孩儿的婆子，正是黄婆，她手中的孩童正是前些日子长侯烈风与追逸胡将军从石缝中救出来的孩童。
“我很感激将军救了我孙子，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我已经没了儿子没了儿媳，我不能再让我的孙子感染疫症，将军可让大夫查看，他是健康的绝不会将疫症带出去，可否劳将军将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黄婆说完，身后的人顿时激动，“是啊，这里还有孩子……”
胡将军百般为难，但是最后看着孩子无辜的双瞳，只得下定决心道，“由大夫检查确定没有感染疫症的孩子，本将军会让人护送他们至湖城！”
话出，顿时安抚了一众人。
连忙将自己的孩子带出来让大夫查看，现在这样的情况，能走一个能活一个都是好的。
姒晗也松了一口气，好在追逸与胡将军做事果决。
胡将军让人看守此地后，连忙带人亲自前往湖城，与湖城巡抚商议此事。
姒晗在营帐内照顾长侯烈风，为他擦身降温，观察伤口，却不想伤口越发严重，体温也丝毫没有降下来，想让大夫再来看看，正见追逸过来。
“娘娘，王上可醒过……”
姒晗摇摇头，只见追逸一脸凝重，“追统领，发生了何事？”
“胡将军带人前往湖城处理难民之时，却不想湖城已经关闭了城门，说为了湖城的安全，概不接受疫民……”追逸说着，拳头握紧。
“怎么会？”姒晗也隐隐觉得出了不对劲。
“是太后！”追逸咬牙，“必然是太后趁王上出宫，所以联合朝臣下此决定……”
“可是此事发生之时胡将军就已经派人封锁，湖城又怎会知道太原爆发疫症之事！”姒晗皱眉开口。
追逸顿时惊醒，想到了当天跑出营帐大喊疫症的那人。
那人并非大夫，却如此肯定，故意大喊是想引起恐慌，只怕此事另有蹊跷。
“属下这就命人调查，还请娘娘好好照顾王上！”
追逸朝着姒晗拱手。
姒晗点头连忙去找了大夫过来为长侯烈风查看。
“大夫，用了药王上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这是怎回事！”不仅如此，营帐内其他人也是这样，用了草药相当于没有用。
大夫知道地铺上躺着人的身份，也是一脸凝重，“娘娘，王上若是能挺过去那此后疫症无忧，可若王上挺不过去……那就凶多吉少了……咳咳……”说着咳嗽了几分，姒晗才发现刘大夫脸色发白，也是疫症之兆，顿时心头一惊。
刘大夫也想不通透，历来艾草对抵抗疫症多多少少都是有效的，可是这一次，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却是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
刘大夫走后，姒晗看着昏迷中的长侯烈风，眉头紧锁。
本以为放下了心，却想不到他感染了疫症。
疫症爆发的第三日，死的人已经有二三十个，而感染的人也越来越多，长侯烈风也没有醒来的趋势，更不要说朝堂之上该是怎样的景象。
只怕太后已经联合尉迟太守把握了朝政，要的就是让王上死在这里，他们到底是大意了。
“你舍身救我，我怎会让你死去……”姒晗看着长侯烈风，眼底已下了一个决定。
她绝不会让他死去。
趁无人前来之时，拉好营帐的帐帘。
拿出匕首，轻轻割破自己的手腕，鲜血潺潺而出，滴落在长侯烈风的唇瓣上。
伤口很快愈合，姒晗又划一刀，唯恐血不够。
她这具身子却是有异，解百毒，按照姒晗的理解，所谓病应该也是毒侵所入。
“娘娘……”
突然闯进来的追逸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打落姒晗的手，匕首哐当凋落在地，“你在做什么！”
第一卷 饮恨长归_55.太原[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