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关东煮在保温柜里咕嘟作响。我选了萝卜和海带结,萝卜炖得透明,筷子一戳就流出蜜色的汤汁。穿格子衫的程序员坐在邻座,笔记本屏幕上跳动着绿色代码,他啃着饭团的侧脸让我想起大学室友,那个总说要改变世界的男孩,现在大概也在某个格子间里,为甲方爸爸的五彩斑斓黑焦头烂额。
雨丝斜斜掠过路灯时,我站在天桥上数车流。红色尾灯连成游动的河,黄色转向灯像焦躁的萤火虫。桥栏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迹,34;李婷我爱你34;被雨水泡得模糊,旁边新添了串电话号码,末尾四个数字是1314。风掀起我的衣角,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也是这样的雨夜,我和初恋在操场看台上分享一副耳机,歌里唱34;明天就像是盒子里的巧克力糖34;。
办公桌上的仙人球又烂了根。我把发软的球体扔进垃圾桶,土壤里蜷着三只潮虫,白胖的身体在黑暗中扭曲。打印机发出拖拉机似的轰鸣,吐出第无数份会议纪要。茶水间的速溶咖啡只剩最后一小袋,粉末在马克杯底结成硬块,搅不开的颗粒像沉在水底的星星。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里是片金色的麦田,麦穗在风中起伏如浪,远处的风车缓慢转动。没有文字说明,发件人显示未知。我盯着那片金色看了很久,突然想起十岁那年暑假,在外婆的乡下,我也是这样躺在麦田里,看云朵从头顶慢慢飘过,那时的天空蓝得像刚洗过的棉布,时间是黏稠的蜂蜜,怎么也流不完。
镜子里的人眼窝深陷。我挤出笑容练习,嘴角扬起的弧度却像道数学公式。浴室的瓷砖渗出水珠,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像谁哭碎在地上的星星。热水器又坏了,冷水浇在头上时,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母亲用酒精棉擦我的手心脚心,她的手指粗糙,带着肥皂的清苦气味。
书架顶层的童话书落满灰尘。我抽出《小王子》,扉页上有父亲的字迹:34;送给我的小勇士34;。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枫叶,是初中时班长送的,她说枫叶代表思念。狐狸说34;仪式感就是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34;,可我的日子都长得一模一样,像复印纸印出来的,连褶皱都分毫不差。
凌晨四点,我终于写完了方案。窗外泛起鱼肚白,楼下的早餐摊支起了油锅,油条在热油里膨胀成金黄的月牙。我泡了杯柠檬片,酸涩的气味刺得眼睛发酸。微信提示音响起,是母亲发来的表情包,熊猫头举着34;早安34;的牌子。我打下34;妈,春节我回家34;,删除,改成34;最近项目忙,可能回不去了34;,最后只发了个太阳的表情。
倦意如潮水般涌来,我趴在键盘上沉沉睡去。梦里回到那片麦田,金色的波浪漫过胸口,麦穗擦过脸颊,痒得像外婆的手掌。远处有人在唱歌,还是那首34;明天就像是盒子里的巧克力糖34;,阳光落在睫毛上,暖融融的,像从未有过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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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法·373[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