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不再等了。
车厢里的冷气像是从地底渗上来的,贴着脚底爬上来,钻进骨头缝里。窗外漆黑一片,连路灯的光都像被什么吞掉了,只剩下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我盯着后排那个戴着草帽的老头,他已经坐了太久,久到仿佛从这辆车诞生起,他就一直坐在那里。草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灰白的下巴和干裂的嘴唇。可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别人。
我一步步走过去,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别人的梦里。每一步都像是在撕开一层旧痂,血淋淋地揭开一段我不愿记起的往事。空气越来越冷,呼吸开始结霜,我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胸腔里敲鼓,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沉。
“你是谁?”我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喉咙。
他缓缓抬头。
草帽掀开一角,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我认得。深邃、温柔,带着小时候放学时在校门口等我回家的神情。是父亲。
我猛地后退,脚跟撞上座椅扶手,整个人几乎跌倒。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住,疼得我弯下腰,喘不过气来。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父亲三年前就死了。那场车祸,我亲眼看着他被抬进太平间,亲手为他整理遗容,亲耳听见医生宣布死亡时间。他的葬礼上,我跪在灵前,哭到失声,直到嗓子撕裂,直到意识模糊。
可现在,他就坐在这里,穿着那件我熟悉的旧灰呢大衣,袖口还留着我小时候用蜡笔画的小太阳。
“晚晚,”他开口,声音温和得像春风拂过耳畔,“你终于上车了。”
“这不可能!”我嘶喊出来,声音在空荡的车厢里回荡,“你已经……你已经死了!”
“死?”他笑了,嘴角微微扬起,却不见一丝温度,“在这里,生死只是反应的一种。”
我愣住。
反应?什么反应?
突然,一道闪电劈进脑海,撕开了层层迷雾。我想起来了——七岁那年,那个暴雨倾盆的傍晚。父亲来接我放学,我们搭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路上雷声滚滚,雨点砸在车窗上像无数只手在拍打。车子在半路抛锚,熄了火。父亲让我留在车上,说他去检查发动机,很快回来。
“乖乖坐着,别乱跑。”他说。
我点头。
然后,他走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车灯一眨一眨地闪,像垂死之人的眼睛。我盯着车门,等着他回来。一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六个小时。我一直在等,没有哭,没有叫,甚至连动都没动。雨水顺着车窗流下来,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也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的衣服湿透了,头发贴在脸上,冷得牙齿打颤,可我还是站着,像一尊被钉在原地的石像。
后来,是一个路人发现了我。据说我已经被冻得神志不清,高烧到四十度,送进医院抢救了三天才醒。醒来后,医生说我是创伤性失忆,那段等待的时间,彻底从我的记忆里消失了。
我一直以为,那是我人生中最普通的一次生病。
可现在我知道了——那不是生病。
那是“无反应”。
我没有恐惧,没有崩溃,没有释放任何情绪。我只是等,机械地、麻木地等。而正是这份“无反应”,让父亲没能离开这辆车。他回来了,可我没能“看见”他,没能“回应”他。于是,他被困在了这个循环里,成了这辆末班车的一部分,成了这趟永不停歇的夜行线上的幽灵。
而我,直到今天,因为真正的恐惧,才终于“反应”了。
所以,谜团开启了。
车厢里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我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在变化,温度在下降,连时间都开始扭曲。其他乘客不知何时消失了,整辆车仿佛只剩下我和父亲。窗外的黑暗不再是单纯的夜色,而是一片流动的、粘稠的虚无,像某种活物在蠕动。
“你一直在
第264章 ∶草帽下的救赎[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