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宦官服的下摆扫过汉白玉台阶时，苏小棠听见自己鞋跟叩石的声响。
宫道两侧的龙柏在晨雾里投下斑驳阴影，像极了侯府后厨那口老灶的裂纹——她数着第十八块砖缝时，乾元殿的鎏金鸱吻已刺破雾霭。
34;苏掌事。34;带路的宦官突然停步，脖颈后那道淡红胎记在晨光里泛着腥气。
他侧过身，金线盘龙的胸绣擦过她月白锦缎的袖口，34;陛下在东暖阁等。34;
东暖阁？
苏小棠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按规矩，外臣面圣该在正殿，东暖阁...她抬眼望进宦官腰间褪色的红布囊，那抹暗红与祭坛符文如出一辙。34;有劳公公。34;她垂眸应了，袖中铜牌隔着帕子硌得腕骨生疼——这是昨夜她翻遍天膳阁旧灶，从灶膛缝隙抠出的残片，边缘还沾着半枚模糊的34;灶34;字。
东暖阁的门帘被小宦官掀起时，龙涎香裹着墨汁味扑面而来。
皇帝端坐在明黄绣龙软榻上，她的御膳改良方案摊在檀木案上，最上面一页34;火祭调味法34;几个字被朱笔圈了三道。
34;臣女苏小棠，参见陛下。34;她屈膝行大礼，目光扫过案角未收的《灶神祀典》残卷——封皮磨得发白，正是昨日李公公说34;陛下昨夜翻了半宿34;的那本。
34;起来。34;皇帝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34;你这39;火祭调味法39;...34;他指节叩了叩案上宣纸，玉扳指磕出清脆的响，34;倒比朕案头《灶神祀典》写得还明白。34;
苏小棠直起身，喉间泛起一丝甜腥——方才过金水桥时，她悄悄调动了34;本味感知34;。
此刻体内那缕火流正顺着经脉窜向指尖，眼前的皇帝像被蒙了层半透明的纱：暗金的情绪里浮着浅褐的纹路，是审视，更是好奇。
34;回陛下，此乃臣女多年下厨时的感悟。34;她声音清润如泉，34;只是这火候掌控之法...总觉得似曾相识。34;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皇帝手边的《灶神祀典》上，34;后来收拾天膳阁旧灶，倒翻出些蹊跷物事。34;
皇帝的指尖在案上轻敲两下，目光终于从纸页上抬起来。
他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却在触及苏小棠袖中凸起的形状时，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
34;呈上来。34;
苏小棠解帕子的动作很慢，慢到能数清自己心跳的节奏。
铜牌残片落在檀木案上时，发出34;当啷34;一声轻响——半枚残缺的兽首，背面刻着歪扭的34;承膳34;二字，边缘还粘着几星黑炭。
皇帝的指腹摩挲着残片边缘的缺口，瞳孔突然缩成针尖。
苏小棠盯着他喉结动了动，听见他极轻地34;嗯34;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又像是被什么惊着了。
34;这是...34;
34;臣女在天膳阁最里间的老灶膛发现的。34;她抢在皇帝开口前说道，声音里添了丝恰到好处的疑惑，34;那口灶的砖缝里还嵌着金粉写的39;薪火承天39;，和《灶神祀典》里的祭文...很像。34;
殿外突然掠过一阵风，吹得案上的宣纸哗啦作响。
皇帝的手悬在铜牌上方，影子遮住了34;承膳34;二字。
苏小棠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暗金的底色里浮出几缕墨色，是警惕，却又压着几分按捺不住的兴奋。
34;你倒会找由头。34;皇帝突然笑了，指尖叩了叩铜牌，34;这残片先留在朕这儿。34;他抬眼时，目光又落回她的方案上，34;火祭调味法...明日让御膳房试做道39;三牲献鼎39;。34;
苏小棠垂眸应34;是34;，却见皇帝将铜牌收进袖中时，腕间露出一截红绳——和带路宦官腰间的红布囊，竟是同一种褪色的暗红。
34;退下吧。34;皇帝的声音又恢复了惯常的清淡，34;让李公公送你。34;
她退到殿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
回头望去，皇帝正低头翻她的方案，烛火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却掩不住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东暖阁的门帘在身后落下时，苏小棠摸了摸腕间被铜牌硌红的印记。
方才感知到的情绪里，那缕墨色的警惕已淡得几乎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跃跃欲试的灼热。
她踩着晨露往宫门外走，听见李公公的脚步声从身后追来。
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袖中半卷未送的《火候秘要》——那上面，她用小楷抄了半段祭坛墙上的符文：34;灶神之力，帝王之辅34;。
乾元殿的飞檐在身后渐远，苏小棠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忽然笑了。
皇帝收走的哪是块铜牌？
分明是她递过去的，那根系着34;灶神之力34;的线。
第278章 火问天阶[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