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汤里的暖，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34;
皇帝搁下金筷时，玉扳指磕在盅沿上，清响惊得廊下雀儿扑棱棱乱飞。
他望着使节泛红的眼尾，突然笑出了声：34;好个苏小棠，一碗汤连北地的雪都给我焐化了。34;他转头看向立在廊柱阴影里的陆明渊，34;三卿家总说朕的御宴缺点火气，今日倒让个小厨娘给补上了。34;
陆明渊的目光在苏小棠发间那支桃木簪上顿了顿，才抬袖作揖：34;陛下明鉴，这火不是小棠的，是北境与我朝的民心在烧。34;
苏小棠的指甲早从掌心松开了，此刻却又轻轻掐进了袖口。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御膳房那口老铜钟——从前总觉得它锈得没了生气，今日才知，原来要等对的人来敲。
34;传笔砚。34;皇帝突然开口。
伺候笔墨的小太监跑得太急，差点摔在汉白玉阶上。
金漆笔架摆开时，苏小棠看见陆明渊的指尖在身侧微蜷，像是想替她拂去鬓角沾的梅花瓣，最终却只是垂落，握成了拳。
34;棠火。34;皇帝的狼毫在洒金宣上一顿，墨汁顺着笔锋淌出半寸，34;取39;棠梨煎雪，星火燎原39;之意。34;他搁笔时，笔洗里的水都晃出了涟漪，34;天膳阁今后就挂这二字，朕要让天下人知道，我大周的烟火气，能暖北疆的雪，也能照八荒的月。34;
苏小棠跪下去接旨时，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生疼。
她望着那两个还带着墨香的字，突然想起三年前在侯府柴房，蹲在灶前烧火时，火星子溅在破围裙上，烫出的小窟窿。
那时她总觉得，自己的命不过是灶坑里的碎炭，烧完了就只剩灰。
可此刻宣纸上的墨痕还没干，却比当年的火星子亮了千倍万倍。
34;苏掌事？34;小太监轻声唤她。
她这才发现自己对着圣旨出了神，慌忙将卷轴往怀里拢了拢。
抬眼时正撞进陆明渊的目光，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像春夜的江，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卷着万千激流。
回程的步辇走得很慢。
陆明渊没乘自己的轿，只跟着辇边步行。
宫墙根的积雪被日头晒化了，在青石板上洇出蜿蜒的水痕，像极了御膳房案上未擦净的汤渍。
34;你真的打算只靠技艺走下去？34;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辇帘上的雪。
苏小棠掀开半幅帘子。
他的月白锦袍下摆沾了泥点，发冠上的玉簪歪了些——这副模样倒比往日端着的公子哥儿鲜活百倍。
她摸了摸腕间的银镯，老厨头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34;真本事比神仙力实在。34;
34;我已不再是那个需要依赖神力求生的女子。34;她的声音里带着灶火烤过的温度，34;我有我的火候——雪莲要挑晨露最足的瓣儿，鹿茸要切得薄过窗纸，松炭要选纹路顺的，火候要分三滚......34;她顿了顿，笑意在眼角漾开，34;这些，可比什么神力踏实多了。34;
陆明渊忽然伸手，替她把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
他的指尖凉得像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银器，却在她耳尖留下一片灼烫：34;好，我等着看你的火候，能烧出多大的天。34;
天膳阁的灯笼早挂在了檐下，暖黄的光映得34;棠火34;二字像着了火。
苏小棠跨进门槛时，小桃举着油布包从后堂跑出来，发辫上沾的面粉像落了层霜：34;掌事！
刘叔把新刻的木牌送来了，就等您......34;她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目光落在苏小棠怀里的圣旨上。
后堂的厨役们不知何时都围了过来。
老帮厨张婶抹着围裙角，眼睛亮得像灶膛里的星子；新来的学徒阿福踮着脚，脖子伸得老长；连向来板着脸的李师傅，此刻嘴角都往上勾着。
苏小棠把圣旨递给小桃，转身看向众人。
灶上的蒸笼正34;咕嘟咕嘟34;冒着热气，白雾漫上来，模糊了每个人的脸，却模糊不了他们眼里的光。
34;从今日起，39;棠火39;不仅是招牌，更是我们的信念。34;她提高了声音，让每个字都撞进蒸腾的热气里，34;我们要让天下人知道，天膳阁的菜，不靠奇珍异宝，不靠神仙法术，只靠——34;
34;只靠火候！34;张婶的声音带着哭腔，混着蒸笼的响，撞在房梁上，又落进每个人的心里。
苏小棠望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
那团火映在她眼里，像极了三个月前在灶王祠，那团被她封印的金红光晕。
她忽然想起皇帝赐字时，陆明渊眼底翻涌的暗潮；想起北境使节说34;像狼山篝火34;时，指节上未褪的红；想起老厨头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34;真本事34;时，掌心的温度。
34;若有一日......34;她对着火苗喃喃，34;我必须再次唤醒那股力量，又该如何抉择？34;
夜风卷着灶烟扑进来，吹得灯笼晃了晃。34;棠火34;二字在光影里明明灭灭，像在应和她未说出口的疑问。
二更梆子敲过第三下时，天膳阁的门环突然34;咔嗒34;响了一声。
值夜的小太监揉着眼睛去开门，却只看见青石板上躺着个檀木匣，匣身雕着缠枝莲纹，锁扣是块羊脂玉——分明是宫里才有的物件。
小太监刚要捡，身后突然传来苏小棠的声音：34;先别动。34;她裹着夹袄站在廊下，腕间的银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34;明日天亮，你亲自把这匣子送到我案头。34;
（数日后，34;天膳阁34;接到一份神秘订单，指定由苏小棠亲自主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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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棠火初燃[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