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落如瀑,玉牌在袖中闷着暗红的光。
他的拇指抵着太阳穴,那是他心绪翻涌时的惯常动作——方才他亲眼见她跪坐在鼎前,指尖突然腾起金雾,整个人像被揉进了鼎身云雷纹里,连影子都淡得几乎要看不见。
苏小棠猛地抬头,鬓角碎发沾着冷汗。
她记得自己明明已经跨出了朱漆门,记得陆明渊替她理鬓发时指尖的温度,可此刻鼎内还飘着若有若无的焦木香,分明是她方才按在鼎沿时,掌心符文灼烤青铜的气味。34;一炷香?34;她哑着嗓子重复,喉间还残留着火海崩塌时的呛味,34;可我......34;
34;可你觉得只过了半盏茶。34;陆明渊蹲下来与她平视,目光锁住她掌心的符文。
玉牌在他袖中烫得几乎要穿透布料,那些淡红纹路此刻正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像在回应什么。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那枚符文,指尖刚触到金芒便被轻轻弹开,倒像是被某种活物警觉地避开了,34;这是灶神之力的锚点。34;
苏小棠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想起鼎中那个声音说34;因为你选择了人性34;,想起掌心裂痕硌着肉的触感——原来不是提醒她痛过,而是在标记某种联结。34;共生。34;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惊到的笃定,34;它没离开,是换了种方式存在。34;
陆明渊的瞳孔微缩。
他想起司天监昨日的密报:34;荧惑守心,主星曜移位,有异物降世于人间34;。
原来不是异物,是平衡——灶神之力不愿彻底消散,却也无法再以神格独行,便选了最倔强的那根34;人性34;作桥。
他伸手替她擦掉鬓角的冷汗,指腹触到她后颈时,突然摸到一道极细的金线,正顺着颈椎往头皮里钻。
34;该回天膳阁了。34;他轻声说,声音里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郑重。
天快亮了,御膳房的杂役卯时三刻就要来扫院,他们不能被撞破私闯九鼎灶的事。
更重要的是——他望着她掌心的符文,喉结动了动——他需要看她如何与这股力量共处。
天膳阁的后厨房还沾着昨夜的灶灰,案几上摆着半筐没收拾的鲜笋,竹叶子上还凝着晨露。
苏小棠站在灶台前,望着陶瓮里游动的太湖白鱼,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符文。
金线不知何时已爬满她的小臂,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跳动,像根活着的火脉。
34;掌事,要备早膳了吗?34;小徒弟阿福揉着眼睛从偏房探出头,青布围裙还系反了。
他望着苏小棠泛着金芒的掌心,眼睛猛地瞪圆,34;您......您手在发光?34;
苏小棠低头一看,慌忙将手藏进袖中。
金线却像有自己的意志,顺着袖管钻出半寸,在晨光里晃了晃,又缩了回去。
她突然笑了,笑得眼角都弯了——这力量不再是从前那团灼烧的炭,倒像是个会撒娇的孩子。34;阿福,去把冰鲜的白鱼取三条,要尾鳍最完整的。34;她转身打开木柜,取出老厨头传给她的青釉汤煲,34;今日试新菜,清风鱼羹。34;
阿福眨了眨眼,立刻颠着小短腿跑向冰窖。
苏小棠望着他的背影,指尖轻轻按在汤煲上。
本味感知突然涌上来,却不再是从前那种灼痛——她能清晰地34;看34;到白鱼的肌理,每根刺的位置,甚至能听见鱼鳃里残留的太湖水声。
更奇妙的是,她能感觉到金线顺着她的手臂钻进汤煲,像在替她调整火候,将柴薪的热、松针的香、泉水的凉,都揉成最温柔的弧度。
34;水沸三次,下姜片。34;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韵律。
金线在她掌心亮起,汤煲里的水竟自动泛起细密的泡,恰好是三滚的火候。
阿福捧着鱼跑回来时,正看见她徒手将白鱼去骨,指尖金芒掠过的地方,鱼刺自动弹进铜盆,连半片鱼鳞都没留在鱼肉上。
34;掌事您......34;阿福的声音发颤,手里的鱼差点掉在地上。
34;别怕。34;苏小棠转头对他笑,眼角还沾着鱼羹的热气,34;这是新学的本事。34;
鱼羹起锅时,晨光正漫过窗棂。
乳白的汤里浮着半透明的鱼肉,撒着新摘的薄荷碎,连蒸汽都带着清冽的香。
阿福捧着碗吹了吹,喝第一口时突然愣住——他想起小时候在田埂上跑,春风卷着稻花扑进怀里的感觉;想起娘临死前拉着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比这汤还暖。
陆明渊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
他接过阿福递来的碗,喝到第二口时,眉峰缓缓松开。
他想起十年前火场里的焦味,想起朝堂上那些藏在朝珠后的算计,此刻都被这碗汤冲得淡了,只剩心口一片清明。34;与你从前的手艺不同。34;他望着苏小棠发亮的眼睛,忽然笑了,34;更好了。34;
苏小棠没说话。
她望着汤煲里浮动的金芒,想起鼎中那片火海,想起自己说34;人性会痛34;,想起那声音说34;所以珍贵34;。
掌心的符文还在轻轻跳动,裂痕却不那么硌人了,倒像是道愈合中的伤口,正在长出新的皮肤。
34;或许......34;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汤面上的薄荷叶,34;我不必成为谁的替代品,也可以走出自己的路。34;
晨光里,阿福的空碗在案几上发出轻响。
陆明渊望着她的侧影,袖中玉牌的红纹不知何时已全部褪去,只余温凉的玉质。
远处传来更夫敲卯时的梆子声,他忽然听见她低低的自语:34;明日......该让他们也试试这种本事。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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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旧火新燃[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