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棠推开天膳阁的竹门时,晨雾还未散尽。
青石板上沾着露水,她踩上去,听见门轴发出熟悉的34;吱呀34;声——这声音比侯府的鎏金门环亲切百倍,像旧年里阿娘哄她睡觉时哼的童谣。
老厨头跟在她身后,酒葫芦在腰间撞出闷响:34;先去密室。34;他粗糙的指节叩了叩院角那株老梅树,第三根枝桠下的砖缝立即松动,露出半枚铜环。
苏小棠摸出腰间的铜钥匙,金属凉意透过掌心直窜到后颈——昨夜老厨头说的锁芯锈了,此刻插进砖缝时果然卡了一下,她手腕微转,听见34;咔34;的轻响,密道门应声而开。
密室里飘着陈年老檀的香气。
苏小棠弯腰点燃墙上的琉璃灯,暖黄的光漫开来,照见靠墙的檀木匣。
她解下怀里的丝帕,动作轻得像捧着易碎的月光——那包着金粉残渣的茶盏,此刻在丝帕里沉得反常。
34;三重封印。34;老厨头突然伸手按住她要开匣的手。
他的指甲缝里沾着灶灰,是常年守着灶台的痕迹,34;金粉里掺了守宫砂,遇血显形。34;他从怀里摸出个青瓷小瓶,倒出三粒朱红药丸,34;这是我用牛骨炭、磁石粉和朱砂炼的镇魂丹,一粒压东南,一粒镇西北,最后一粒...34;他顿了顿,将药丸塞进苏小棠掌心,34;塞进匣底的暗格里。34;
苏小棠点头,指腹擦过药丸表面的粗糙纹路。
她打开檀木匣,最上层的雪花糕模子还沾着点糖霜,是上个月新收的学徒小桃偷偷塞进去的。
她把茶盏轻轻放在模子旁边,银锞子在匣角闪着微光,十二岁的半块桂花糖藕用油纸包着,油纸上的折痕还是当年的模样。
34;放好了。34;她盖上匣盖,抬头时正撞进老厨头的目光。
老人的眼尾爬满皱纹,像被刀刻过的老树根,可那双眼却亮得惊人,34;该看《本味经》了。34;
《本味经》就搁在密室的案几上,封皮是褪色的靛青,边角磨得发毛。
苏小棠翻开书页,指尖扫过自己用炭笔做的批注——34;笋要取未出土的,带三分土腥才鲜羊肉去膻,加半块梨比生姜更妙34;。
翻到第三十七页时,一张泛黄的纸片34;刷34;地掉出来,落在她膝头。
字迹是用朱砂写的,有些地方被虫蛀了,却还能辨认:34;灶神转世,需以血为引,魂为契。34;
苏小棠的手指突然发抖。
她想起第一次用本味感知时,明明只尝了片菜叶,却像被抽干了全身力气,瘫在灶房地上;想起上个月给太后做樱桃酪,为了尝出最甜的那粒樱桃,她用了三次能力,结果眼前发黑,撞翻了半锅糖水;想起陈阿四骂她34;不要命34;时,眼里藏着的担忧——原来不是单纯的体力透支,是34;魂为契34;的代价。
34;小棠?34;老厨头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
他不知何时蹲在她面前,酒葫芦垂在两人中间,34;你手背上的血管跳得厉害。34;
苏小棠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泛着青白,血管像蚯蚓似的鼓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把纸片递过去:34;您早知道?34;
老厨头没接纸片。
他伸手摸了摸案几上的《本味经》,指腹在书脊的凹痕上反复摩挲——那是苏小棠当年偷学刀工,剁案板时震裂的:34;二十年前,我师父临终前说,《本味经》里藏着灶神的秘密。
他说会有个姑娘,带着能尝出本味的舌头来。34;他突然笑了,笑得酒葫芦都晃起来,34;我等了二十年,等了个总把糖霜撒得满灶都是的小丫头。34;
34;所以他们要的,是我的魂。34;苏小棠把纸片攥进手心,朱砂蹭得指缝通红,34;用我的魂做引子,唤醒灶神?34;
老厨头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密室里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心跳。
苏小棠望着檀木匣上的镇魂丹,又望向《本味经》里的纸片,最后落在自己沾着灶灰的手背上——这双手切过无数菜,熬过无数汤,给过乞儿热粥,救过妃子的胎气,凭什么要做别人的棋子?
34;我不仅要查。34;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34;还要让他们知道,我苏小棠的锅铲,能颠翻他们的棋盘。34;
老厨头的酒葫芦34;当34;地磕在地上。
他盯着苏小棠的眼睛,那里面有团火,是当年在御膳房剁案板时就有的火,此刻烧得更旺了:34;需要我做什么?34;
34;先把天膳阁的人召回来。34;苏小棠站起身,密室的穿堂风掀起她的裙角,34;阿桃、阿福、还有在南镇分阁的老周——他们跟着我从粗使丫鬟走到今天,该让他们知道,天膳阁的主人,从来不是什么灶神,是我苏小棠。34;
她摸出腰间的青铜腰牌,那是天膳阁的信物,刻着34;膳34;字的地方被摸得发亮。
窗外的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透过密道的透气孔照进来,落在腰牌上,投下一片暖金的光。
老厨头弯腰捡起酒葫芦,拍了拍上面的灰:34;我这就去传信。34;他走到密道口又顿住,回头看她,34;小棠,你可知灶神在民间是什么?34;不等她答,他便笑了,34;是掌人间烟火的神。34;他指了指她腰间的锅铲,34;你手里的,是比任何神位都重的东西。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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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棠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密道里,低头看了眼手心的纸片。
风从透气孔钻进来,吹得《本味经》哗哗翻页,最后停在某一页,上面她写着:34;味之根本,在人心。34;
她把纸片小心夹回书里,转身锁上檀木匣。
镇魂丹的朱砂红得刺眼,却刺得她心里透亮——从今天起,她的命,她的魂,她的天膳阁,都要自己说了算。
院外传来梆子声,是卯时三刻。
苏小棠摸了摸腰间的锅铲,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皮肤,却让她的脊梁挺得更直了。
她推开密室的门,晨光照在脸上,把影子拉得老长——那影子里没有灶神,只有个举着锅铲的姑娘,正踩着自己的脚印,往更亮的地方去。
苏小棠推开密室门时,晨雾已散成薄纱,天膳阁前院的银杏叶上还沾着水珠。
她刚跨出三步,就见阿桃从东厢跑过来,发辫上的红绳晃得像团跳动的火:34;师父!
老厨头说您要召人,阿福和阿九已经在膳房候着了。34;
34;好。34;苏小棠应了声,袖中攥着的青铜腰牌硌得手心发疼。
她加快脚步往膳房走,经过廊下时,看见阿福正踮脚擦廊柱——这孩子去年才被她从街头捡回来,那时他饿得连锅铲都握不稳,如今擦起柱子来倒有模有样。
膳房里飘着新磨的花椒香。
第172章 命定之人[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