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倒像有双温暖的手托着，把每缕飘来的味道都揉碎了摊开：东边炭炉上的烤红薯焦香里裹着卖炭翁儿子的咳嗽声，西边瓦罐鸡汤的鲜里浮着新寡妇人哄小女儿的哼歌调。
34;小棠姐，张阿婆的素汤要上了。34;学徒阿福的声音带着点闷，他扒着竹帘缝隙往外看，34;那老阿婆非说要自己端，可手直打颤，我刚帮她擦了回洒在碗沿的汤。34;
苏小棠的呼吸顿了顿。
她见过张阿婆三次：第一次在巷口捡菜帮子，第二次蹲在井边洗干蘑菇，第三次在后台揉面时，指甲缝里还嵌着煤渣——和她亡夫生前挑水时的手一模一样。
此刻她撩开竹帘，正撞进张阿婆颤巍巍的目光里。
老妇人的蓝布衫洗得发白，袖口补着块月白补丁，端汤的手每走一步都要顿两顿，可碗里的汤纹丝没晃，像块凝着晨露的玉。
34;阿婆。34;苏小棠上前接过汤碗，触到碗底时指尖微烫——这汤是用瓦罐煨了整夜的，火候掐得极准，正好在出锅时保留着柴火最后的温度。
她低头看汤面：清水里浮着几叶菠菜、半朵菌菇，连油星都少见，可当她用34;本味感知34;轻轻一探，鼻腔里突然漫开松木香——是老榆木衣柜的味道，是她八岁那年躲在柜里，听爹和姨娘吵架时，闻到的樟木香混着线香的暖。
34;这是...他生前最爱的素汤。34;张阿婆的喉结动了动，眼角的皱纹里泛着水光，34;那年冬天他挑水摔了腿，我在灶前守了三天三夜...汤里的菌子是他上山采的，菠菜是他种的，连柴火都是他劈的。34;她枯瘦的手指抚过碗沿，34;我总觉着，他还在灶前坐着，等我喊39;开饭了39;。34;
苏小棠的眼眶热了。
她转身走向评审席时，陆明渊正站在席侧，玄色锦袍外罩着件靛青围裙——是今早卖豆腐的阿婶硬塞给他的，说34;掌事的穿这个才像自家灶房34;。
他望见她手里的汤碗，眼尾微挑，却没说话，只是伸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
34;这是我见过最有味道的汤。34;苏小棠将碗放在评审中间，声音比平时轻，却像块烧红的铁，34;它不鲜、不浓，可它有温度——是两个人守着一口灶，过了三十年的温度。34;
圣女捏着银勺的手顿了顿。
她舀起半勺汤时，腕间的银铃轻响，和着汤入口的瞬间，她忽然闭了闭眼——评审席后的屏风上，不知何时浮起淡金色的光影：是个穿粗布短打的男人，正笑着往灶膛里添柴，身后的老妇人端着汤碗，鬓角沾着面粉。
34;这是...味灵鼎的投影？34;学者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苏小棠转头，见他正伏在案几上狂写笔记，砚台里的墨被他蘸得见底，34;真正的奇迹，不是神迹，而是人心。34;他写完最后一个字，笔尖重重戳在纸上，抬头时眼里闪着光，34;我终于明白！
味灵鼎能捕捉的，是食物里凝结的情感——就像张阿婆的汤，它存着三十年的相守，所以鼎才会显影！34;
他话音未落，后台突然传来34;嗡34;的一声。
苏小棠的后颈汗毛骤竖。
她转身时，瞥见那口镇在广场中央的味灵鼎正泛着幽光，青铜表面的云纹像活了似的游动。
鼎身温度攀升的热气裹着奇异的甜香——不是人间烟火的甜，是那种让人发晕的、甜得发苦的甜，像过量的蜜渍果子腌久了发酵的味道。
34;不好！34;陆明渊已经冲了过去。
他伸手要碰鼎身，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弹开，34;这股力量...和上次灶神降临时的气息太像了！34;
圣女的道袍无风自动。
她掐着法诀冲上前，发间银饰叮当作响：34;是残留的神念！
它们在吸收大会的烟火气，想要凝聚成型！34;
广场上的喧闹声突然静了。
所有人都望着那口鼎，看着幽光越聚越浓，最终34;轰34;的一声冲上云霄。
天空像被撕开道漆黑的裂缝，冷风裹着雪粒劈头盖脸砸下来，裂缝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是某种远古存在在苏醒。
苏小棠的34;本味感知34;在此刻爆发。
她能34;看34;到那裂缝里涌出的力量：是冷的，像万年不化的冰；是腥的，混着铁锈和香火灰的涩。
可与此同时，广场四周飘来的烟火气正像无数条细链，缠向那裂缝——卖红薯的焦香、鸡汤的鲜、糖画的甜、张阿婆素汤的暖，还有方才所有选手的菜里裹着的笑与泪、念与盼。
她突然笑了。
34;我不需要你来定义我！34;苏小棠踩着案几跃上鼎顶，寒风掀翻她的发带，却吹不灭她眼底的火，34;你要的烟火气，我们给了；你要的供奉，我们也给了。
可这人间的灶火，从来不是为神烧的——是为活着的人，为要见面的人，为要好好吃饭的人！34;
她的声音撞进裂缝里，像块投入深潭的石。
裂缝深处的轰鸣顿了顿，接着开始剧烈震颤。
烟火气的细链越缠越紧，最终34;咔34;的一声，裂缝缓缓闭合，天空重新飘起晴雪。
广场上爆发出欢呼。
陆明渊冲上来要扶她，却被她抬手止住——她正盯着脚下的味灵鼎。
青铜表面不知何时爬满蛛网似的细纹，方才还流转的幽光此刻变得浑浊，像口蒙了灰的老锅。
她伸手轻触鼎身，指尖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某种力量正在抽离，又像是...某种东西，正在死去。
34;小棠？34;陆明渊的声音里带着担忧。
苏小棠摇头，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鼎上的裂纹。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听见广场上的欢呼像潮水，却更清晰地听见，鼎身深处传来极轻的34;咔嚓34;声——像是某道封印，终于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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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烟火背后的低语[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