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的纸页间夹着片风干的忍冬标本,花瓣虽枯却依旧保持着舒展的姿态。空白处的蝇头小楷墨迹犹新,“醉马草:叶呈披针形,茎有细毛,误食立毙,需以甘草汁解”—— 末笔的竖钩拖得极长,划破了纸页,显是书写时心绪激荡。
第二样用新采的荷叶包裹着,叶片上的露珠还没干透,裹着的麦饼带着微温,边缘浅浅的齿痕里还嵌着芝麻碎。“伙夫说,她寅时三刻就去了伙房,” 耶律铸的声音发哑,“守着灶火烤了这饼,说萧公巡营辛苦,要趁热吃。” 荷叶的清香混着麦香漫开来,萧虎想起昨夜她来送夜宵,手里还攥着没烤完的面团,笑说 “明早给你烤带芝麻的”。
第三样是封叠成方胜的家书,桑皮纸被摩挲得发毛,信封上 “寄往中都完颜府” 的字迹端端正正,却没粘邮驿的火漆。展开信纸,娟秀的字迹写到 “待漠北安定,便归乡种菊” 时戛然而止,墨迹被泪水晕成一片浅蓝,末尾添的小字歪歪扭扭:“义兄若遇险,雪愿代死”—— 那 “死” 字的最后一笔,墨团浓得化不开,像是写时笔尖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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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虎捏着信纸的指节暴起,纸页在掌心皱成一团,边缘的毛刺刺得掌心生疼。他猛地想起昨夜完颜雪来帐中,手里攥着株带根的醉马草,脸色发白地说 “后帐香炉里有这草味”,他当时正忙着核对盟书,只挥手让她 “妇人莫要多疑”。如今才懂,她那时眼底的红丝,原是彻夜未眠的忧虑;她塞给他的甘草糖,原是早备好的解药。“我竟连你的话都没听……” 他将额头抵着她冰冷的额头,鼻尖相触的寒意刺得眼眶发酸,“你总说我是铁打的,可铁被你护了这么多年,早就软了啊……”
帐帘 “哗啦” 被风雪撞开,拔都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肩上的银狐裘沾着雪粒,冰晶在烛火下闪着碎光。他解裘时动作极轻,狐毛拂过完颜雪的衣襟,连边角都仔细掖进毡毯,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眠。“草原的女子,” 他盯着她唇边那抹笑意,声音沉得像敲在铜鼎上,“要么跨马挥刀,要么绕帐绣花,她偏要揣着医书守在军营,把自己活成了护城的盾。”
“英雄冢的石穴已凿好,” 拔都蹲下身,手指轻叩地面的青石板,石缝里还凝着去年的冰碴,“按怯薛军最高礼遇,陪葬十匹河西骏,百副铁甲,碑上刻‘护国夫人完颜氏。” 萧虎却从怀中掏出那柄虎首骨朵,骨朵的赤铜丝在烛火下泛着暖光,他将骨朵轻轻放在她枕边,虎首的獠牙正对着她的指尖:“她要的从不是这些虚名。” 骨朵与她的手并排躺着,像是在替他握紧那片冰凉,“她说这信物能护我西征,如今换她带着,黄泉路上遇着豺狼,也好有个依仗。”
帐外的风雪不知何时歇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清辉透过毡帘的缝隙斜射进来,在完颜雪脸上铺了层薄银,睫毛上的霜花闪着细光。萧虎伸手将她微敞的衣襟系好,绳结打得是她教的 “平安结”—— 去年教他时,她坐在暖炉边,指尖绕着红绳笑说 “这结能缠住福气,灾祸进不来”。可如今红绳还在,缠绳的人却冷了。
耶律铸与拔都悄悄退到帐外,毡帘落下的瞬间,烛火猛地跳了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一个坐着,一个躺着,像幅浸了泪的画。萧虎数着烛芯爆出的火星,直到天光泛白才低声道:“等我守完这漠北,就带你回中都。你说城南的菊花开得最好,咱们就种满院子,我替你浇花,你还像从前那样,坐在花里给我缝帕子。”
帐外传来甲士换岗的脚步声,新一天的太阳正从雪原尽头爬上来,将帐顶的毡毛染成淡淡的金红。萧虎最后看了眼完颜雪,她的青布襦裙在晨光里泛着柔光,袖口的忍冬花纹虽染了血,却依旧倔强地舒展着,像极了她从未弯过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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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9章 临终遗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