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警笛声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城市运转的单调轰鸣。电视新闻里,播音员用平静无波的语调报道着“本市近日出现小范围季节性流感样病例聚集,现已得到有效控制,请市民不必恐慌…”画面闪过几个穿着防护服进行消毒的场景,轻描淡写地掩盖了那夜的炼狱。
生活似乎真的“复位”了。社恐小张不再纠结橘猫的白眼,转而担忧新上司的微表情;李女士终于选定了“烟雨江南”的亚麻窗帘,又开始纠结沙发布料;老王的位置空了,再也没人咆哮着冲进来要求“加钟”,咨询室里偶尔会飘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难以言喻的落寞。
阁楼上依旧不时传来压抑的低吼和偶尔的“成了!”,齐天像一头舔舐伤口的困兽,执着于他那“百分之一”的瓶颈。
时间像粘稠的糖浆,在这方狭小天地里缓慢流淌。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低垂,连绵的细雨无声地织就一张湿冷的网,将城市笼在一片灰蒙蒙的氤氲里。雨水顺着布满灰尘和雨痕的玻璃窗蜿蜒而下,扭曲了外面行色匆匆的路人和湿漉漉的霓虹光影。
咨询室内,空气沉滞。一股廉价外卖盒饭残余的油腻气息,顽固地纠缠着旧书报、廉价木家具散发出的淡淡霉味,形成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属于都市边缘的独特气味。
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蜘蛛纸牌的游戏界面色彩俗艳。我瘫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皮革磨损露出内部海绵的旧转椅上,手指无意识地点击着鼠标,拖动着一张张虚拟的扑克牌。
“红桃K…压黑桃Q…”机械的点击声在过分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突兀,像单调的计时器,丈量着无聊的时光。
劫后余生的紧绷感早已被这日复一日的琐碎研磨得麻木,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疲惫,以及对悬在头顶那把名为“西天降罪”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下一次不知何时落下的、隐晦而沉重的焦虑。
苏雅此刻应该在研究所,面对那些冰冷的文物,她带回来的资料里,关于禁忌符号和异常民俗的卷宗明显增厚了。饭桌上,她曾用那种惯常的、缺乏起伏的语调提起某个“流感”康复后变得异常沉默、眼神空洞的同事,平静之下藏着锐利的审视。
就在我懒洋洋地将最后一张牌归位,屏幕上弹出“胜利”的廉价动画,准备重新洗牌的瞬间——
毫无征兆地,眼前的光线猛地一暗!
并非乌云遮蔽了本就微弱的天光,而是一种更纯粹、更彻底的“暗”。仿佛有人用一块吸光的黑绒布,精准地覆盖住了我办公桌前方的空间。
电脑屏幕的光芒瞬间被压缩、吞噬,只能照亮键盘和我搭在上面的手背。一股冰冷、干燥、带着绝对虚无感的死寂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无声地汹涌而至,瞬间将室内原本那点混杂着外卖和霉味的空气彻底排挤、冻结!那是一种空旷千年墓穴深处才有的、能冻结灵魂的绝对冰冷与死寂,连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细微声响,都仿佛被这无形的领域隔绝在外。
“欢迎光临…”肌肉记忆快过大脑,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吐出那套滚瓜烂熟的开场白,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断游戏的倦怠和漫不经心。手指甚至还在无意识地挪动鼠标,试图点开新一局。
没有回应。没有脚步声,没有衣料摩擦声,没有拉椅子的声响。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绝对的沉默。那死寂感如有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肺叶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攥住。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恐惧,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击穿了所有麻木和倦怠!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头皮阵阵发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我猛地抬起头!
瞳孔在刹那间收缩如针尖!
办公桌前方,不足三步之遥,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矗立在那里。
灰色的僧衣,陈旧,浆洗得异常洁净,没有一丝褶皱,却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古旧气息。
身形枯槁,仿佛一具披着袈裟的、风干千年的骨架。他的面容,被一层流动的、薄纱般的漆黑雾气笼罩,五官轮廓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的墨色玻璃。唯有一双眼睛——不,那不能称之为眼睛,更像是两处通往无尽深渊的孔洞!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纯粹的、凝固的、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那漆黑之中,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有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视众生为尘埃草芥的、非人的、绝对的漠然与冰冷。
黑疫使!
他站在那里,仿佛一尊从亘古岁月中走出的、被遗忘的神只雕像,突兀地镶嵌在这破败的现代诊所里。
空间在他身周呈现出一种微妙的扭曲感,光线在他灰色的僧衣边缘发生诡异的折射,仿佛他本身就是一个吸收光线的黑洞核心。整个咨询室的空气都因为他而凝固,时间仿佛停滞。
大脑一片空白!思维被纯粹的、冻结一切的恐惧彻底淹没!他怎么找到这里的?!是真身?!齐天在阁楼苦修,苏雅远在研究所!完了!彻底完了!上次在医院,依靠三人之力、愿力护罩和一丝侥幸才勉强毁掉他的投影,如今孤身一人面对真身,绝无生还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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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压倒了一切理智!我几乎是野兽般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的、不成调的嘶吼,身体像被强电流击中般猛地向后弹射!转椅的滑轮与粗糙的水泥地面发出刺耳欲聋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尖叫!
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当然没有武器,只有一支廉价塑料圆珠笔冰冷的触感。但体内那点刚刚凝聚不久、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本源火种,在这极致的死亡威胁和求生欲望的疯狂催逼下,如同被浇上了滚烫的汽油,轰然爆燃!
“呼——轰!”
一团远比平时练习时庞大、狂暴的能量瞬间在我掌心凝聚、压缩、爆发!篮球大小的炽热火球凭空出现!它不再是橘红色,而是在疯狂的橘红与刺目的炽白之间剧烈地跳跃、闪烁,极不稳定,散发出灼人热浪!
能量流瞬间席卷了整个小小的咨询室,办公桌上散落的纸张被无形的气浪掀飞,如同受惊的白色蝴蝶四散飘舞!空气中弥漫起纸张焦糊和塑料熔化的刺鼻气味!电脑屏幕疯狂闪烁,发出濒临崩溃的嗡鸣!
恐惧和绝望扭曲了我的面孔,我根本来不及思考,也无力控制这团狂暴失控的能量!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念头,我将这颗剧烈跳动、仿佛随时会自我毁灭的火球,朝着近在咫尺的、那灰色僧衣包裹的枯槁身影,狠狠推了过去!
火球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裹挟着毁灭性的高温,直扑目标!那狂暴的光芒,将黑疫使那张被黑雾笼罩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然而,预想中的剧烈爆炸、能量对冲、或者对方被逼退的景象,并未发生。
黑疫使只是极其随意地、甚至带着一丝慵懒地抬起了他那只枯瘦如柴、皮肤紧贴着骨节的右手。五指修长,指甲泛着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他就那么对着那颗足以融化钢铁、蕴含着我不顾一切释放出的全部生命能量的狂暴火球,轻轻张开了手掌。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
没有能量碰撞的闪光。
没有冲击波。
如同一个技艺精湛的哑剧演员,在表演“捏碎空气”。
就在他手掌张开、掌心正对火球的刹那——
那颗篮球大小、疯狂燃烧跳跃、蕴含着我所有绝望与愤怒的炽热火球,在距离他掌心不足半尺的虚空中,猛地向内坍缩!
不是爆炸,不是熄灭,而是…湮灭!
所有的火焰、所有的热量、所有的狂暴能量、所有的光和声,在百分之一秒内,被一股无形无质、冰冷到超越绝对零度的力量,强行压缩、吞噬、归于彻底的虚无!连一丝青烟、一缕热风、一点残留的火星都没有留下。仿佛刚才那狂暴的火焰、灼人的热浪、翻飞的纸张,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幻觉。
咨询室内,炽热的空气瞬间冷却下来,快得令人窒息。只剩下电脑主机风扇徒劳的嗡鸣、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以及那令人绝望的、冰冷的死寂。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衬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巨大的脱力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让我几乎瘫软在椅子上。完了…彻底完了…差距如同天堑…在他面前,我连一只试图用火星烫伤巨龙的蝼蚁都算不上…
我绝望地、僵硬地抬起头,目光对上那双凝固的、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孔洞。那双“眼睛”依旧毫无波澜,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只是掸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就在这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绝对死寂中,一个冰冷、平缓、毫无抑扬顿挫,却又清晰得如同直接在我脑髓深处响起的声音,从那团流动的黑雾后面传了出来:
“李玉奇施主,”
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那冰冷的声线里,极其生硬地、试图挤出一丝可以被理解为“温和”或“友善”的语调,但效果却比纯粹的冰冷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如同金属在冰面上摩擦。
“不必如此…紧张。”
他微微向前倾了
第226章 交个朋友[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