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骁的项上人头绞落在地!
她受了徐骁那开碑裂石的一掌,像是没事一般,弯腰捡起那颗人头抛向人群,又在电光火石间握住了明黄色的诏书,提高声音道:“将军徐骁外勾结西唐,内联合叛军,有图谋不轨之心,陛下贤明,只诛首恶。35”
徐骁的骁勇是出了名的,只在一息之间,竟被一个女子割下了头颅,他的幕僚捧着那颗被扔过来的头颅,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傅念瑾一声令下,早有准备的先锋军露出獠牙,很快就把中军里徐骁的心腹制服了,用绳索五花大绑起来。
局势逆转。
楚昭华漫不经心地望着手上那对染血的短剑,轻轻一吹,那一串串血珠滴落在地,在地面上晕开了几个深深浅浅的印子,她抬起头,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仿佛刚才不是亲自动手刺杀了一位大将军,而是在戏园听了场戏而已,可心里却波澜万丈,恨不能把徐骁家的祖坟都刨一遍,但最终只能慢慢把涌上来的鲜血都咽回去,连脸上的笑都不能减淡半分。
“傅将军,这里便交给你了。”楚昭华缓缓走过傅念瑾身边,轻声抛下一句,连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反倒是在场的将士,本来已经见多了浴血搏杀,却还是被她震慑住了:这就是新帝亲封的长乐郡主,这位长乐郡主刚刚诛杀了大将军徐骁,他们甚至连她是怎么做到的都没有看清楚。一个金枝玉叶的郡主,诛杀了久经沙场的大将军,这简直就是天下奇闻!
楚昭华走出姬城军营大门,缓缓回头,只见夕阳西下,正好将最后一缕余晖掩下。她伸手抓向了马车的车辕,抓了两次都抓了个空,第三次才抓住了,手指紧紧攥着,指关节都泛白了。秦川南见她连站都站不稳,也没多想,便上前扶住她的手臂,谁知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直接一口血喷了他一脸。
“……”被喷了一脸血的秦川南,一时都还没反应过来。这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那种装逼犯的气场简直要闪瞎了他的眼。
谁知她喷了他一脸血还不够,又喷了第二遍。秦川南既悲愤又心慌,抹了一把脸又手忙脚乱地去扶她,因为不小心手滑了还害得她一头撞在马车上,最后还是阮绡拍开他的手,一把抓起她的手臂,环在自己肩上:“还愣在哪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走?等着让别人来围观吗?”
秦川南忙帮着把人抱上马车,他满袖子满手都是血,这血还是楚昭华的,他到现在还是懵的:“我们……是把人送回皇宫,还是回自己的地盘?”
阮绡抓起她的手,食指中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半晌,回答:“不知道。”
“怎么样,她会不会死?”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到底你是长老还是我是长老?怎么连这点主意都拿不定?”
楚昭华听他们在一边吵嘴,轻叹了一口气:“当然……是回玄衣教。”
她的声音比蚊子还轻,也亏得阮绡他们还能勉强听清。
“我也不会死的,”她费力地抬起手臂,“扶我起来。”
“你伤成这个样子,吐血都吐成那样,还是躺着休息吧。”秦川南心情复杂地看着她,他平时常常跟她作对,最后又会毫无悬念地被她用武力镇压,可是现在,他哪里还有抬杠的心情,“我不是担心你,就是你要是死了,谁能当教主,到时候教内又要好一阵混乱了。”
楚昭华吃力地勾起嘴角,像是露出了个笑:“我是要调理内伤。”
阮绡扶着她的后背,帮助她坐起身来,她盘膝而坐,直接在颠簸的马车中开始运功,虽然刚开始面色如纸,但调息了一阵后,似乎有些缓了过来,连毫无血色的嘴唇都开始变得红润起来。
阮绡低声嘀咕:“何必这么拼命……”拼着重伤去跟人拼个两败俱伤,大将军徐骁是丢了一条命,可她这大半条命也丢了。
楚昭华听见了,睁开眼轻声回答:“不拼命,丢了性命的人就该是我了。”
徐骁是败在他的轻敌上,如果堂堂正正地一战,她怕是要在百十招后才能胜,那个时候,谁还会被她这个机会公平对决?可现在一招毙命,在场的人都被震慑住了,这一下胆寒,斗志尽失,哪里还有翻盘的机会。
楚昭华精心打扮出门,却是横着被抬回来,附带一个被喷了满脸血擦都擦不干净的秦川南,玄衣教内乱成一团,最终还是白启长老为她把了脉,又写了药方,说她只是受了内伤,将养几日就能恢复,大家才平静下来。
楚昭华喝了药,就就寝了,这一夜却睡得极不安稳。她觉得冷,那种冷一直渗到了骨头缝里,南诏的四季并不分明,冬季也不算冷,遇到太阳好的日子,就算穿着单衣出门,还会满头汗地回来。
为什么她还会觉得冷?
她缓缓睁开眼,眼前却是满目苍莽。
铺天盖地的大雪,刺眼的白色,偶尔点缀着几截枯死的黑灰色树根,了无生气又单调乏味。
这是哪里?她怎么会在这里?明明记得,南诏是极少下雪的。
她动了动几乎冻僵的肢体,手上拎着的东西啪得一声落在雪中,激起了片片雪子。她低下头,看着那砸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松散雪坑的东西,那是一串冻成了冰坨子的雪鼠,一共有三只,还有一只奄奄一息的雪兔,偶尔还会抽动一下四肢。
她低下身子,把它们都捡起来,提在手里,她感觉自己的关节都似乎冻住了,每动一下,就会发出吱嘎轻响。她疑惑得很,冰天雪地,她不在屋里关门烧炭取暖,跑到山里来做什么?
她缓缓地往前走,雪灌进靴子里,虽然一时间还不会化,可是等化成了水,那就更麻烦。她皱着眉,走走停停,终于走到了一个山洞。那个山洞乍一看倒有点像崇玄山上她找到那个带温泉的山洞,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里真是崇玄,只是山洞就是普通的山洞,不算太深,但勉强可以抵抗风雪。
啊,她终于恍然大悟,她是听说了萧叶失踪,可能还待在大雪封山的山里,她刚闭关结束,连口热水都来不及喝便心急火燎赶在山路无法行走之前进了山,然后找到了他们。
她走进去,把手上的猎物扔在地上。眼前的少年少女还昏迷不醒,两人都觉得冷了,靠在一起,蜷缩着四肢。她捏了捏眉心,想发怒,但是最后又觉得还不如省省力气,对牛弹琴不说还只能沦落到自己生闷气的下场,再说这大雪封山了,就连山里的动物大多冬眠去了,再下去她连食物都猎不到,还不如省点力气想想办法。
她坐下来,又被地面的低温冻得哆嗦了一下,眼见他们在昏睡中相互依偎,但就是不醒,只得伸手去拍打他们的脸颊:“喂,醒醒--”
不是她不想让他们好好睡一觉,只是太冷了,再这样睡下去,只怕永远不会醒。
她好不容易压抑怒气省下来的力气就用在了叫他们醒来上面。少年醒得快些,在被她拍打了一阵仍然迷迷糊糊的情况下,她直接给了对方四个大耳刮子,终于把人打醒了。她正准备抽第五个耳光的时候,少年按住了她的手腕,眼角上挑,眼下那颗泪痣显得格外清晰,像是要跟他眼中的怒火一般直接烧起来。楚昭华呵得笑了一声,心道,她都还没发火呢,对方反而先生气了,这叫什么事。
“打够了吗?谁给你胆子打我的脸?”少年生得眉目分明,皱起眉来倒有一股气势,可惜他面对的人是楚昭华--就算自己理亏都绝不心虚的人物。
楚昭华往手心呼了两口热气,斜斜地瞟了他一眼:“我怎么说,都算是你师姐,就是打你的脸也是为了你好。你再不醒过来,也就不用醒来了,直接冻成一个人形冰棍。”
少年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腕,沉声道:“不劳师姐费心了。”
不费心。她就是费力。楚昭华看了看躺在一边还在迷糊的小师妹:这可真能睡。只不过她是狠不下心打她耳光的,这么柔嫩的小脸蛋,了一个字又没有下文。
楚昭华抬起手指竖在嘴唇前,轻轻地嘘了一声:“你听。”
山风呼啸而过,大雪飘落在地,发出了沙沙的响声。每一片雪花落地,都会有它的声响。李毓缓缓地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腰,他们靠得更紧了,就差点要长到一起去:“你还冷吗?”
“……你有多冷?”
“……不会比你冷。”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比的?楚昭华挨在他的肩头,湿润的气息吐息在他的颈上,缠绕在腰间的手臂又紧了紧:“承认冷又怎么样,又不会丢脸。”
“不丢脸的话,你可以先承认。”
“你真无聊。”
“彼此彼此。”
斗了两句嘴,都发觉这样的对话简直称得上穷极无聊,两人又很快闭嘴了。现在将是一天之中最难熬的时刻,风大雪大,又是一天中最冷最黑暗的时刻。楚昭华原本时不时给萧叶输送一些内力,但很快的,她开始有点内力透支过度了,她的功夫以她现在的年纪,自然是!为什么你什么都肯为他做,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就算被下降头都没这么夸张的!”
楚昭华看着气势汹汹不断质问的肖易,抬手捂住唇轻咳了两声:“这回我去流云城,你就留在这里,不要跟着。”
“凭什么,我一定要去流云城!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去!”
“帮我盯着瑞王府的动静。”
她这句话一出,肖易顿时安静了,在他心里,尽管瑞王被公布罪状下了狱,宁南郡主被禁足瑞王府,但他的仇依然不算得报,只要他们还活着一日,这仇恨就不算了结,他没有能够亲手报仇,到底是一种遗憾。
“为、为什么让我盯着?你难道找不到别人来做这件事了吗?”
“我信任你,自然希望你来做,我觉得宁南郡主不会就此坐以待毙的,更何况允王的叛军还没被剪除,所有事情都还有回旋的余地。”楚昭华看着他的眼睛,“你做得到吗?如果真做不到,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好吧。”肖易不满地扁了扁嘴,“那你自己也要小心,有什么要冒险的就不要自己上,找个人帮你去做,我再听见你受伤的话,会很担心的。”他的脸孔突然泛起了粉红色,结结巴巴地补上一句:“我真的会很担心的,担心、担心你不能教我功夫了。我以后还要打败你,你要等着我。”
楚昭华被他逗笑了,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蛋:“好,我会小心的。”
“还有--”
“教主,热茶来了,不过空腹实在不宜饮茶,我还让小厨房准备了一些水晶糕,一直在蒸笼里热着。”
“好,你把东西放着吧。”楚昭华对那个站在门口的少年有点刮目相看,“你叫什么名字?”
“回教主,属下叫夜雪。”
夜雪……楚昭华皱了皱眉,大概猜到是阮绡养在院子里那一堆少年中的一个了,别人可不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种名字。
“你想喝茶为什么不叫我?我也可以帮你去泡茶的!”肖易一把拽住她的衣袖,又委屈又不忿,“你还找他……”
“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楚昭华没理睬肖易,又问道。
“属下的爹娘还没来得及给取名字就过世了,不过属下有个小名,叫凌大壮。”
“……大壮啊,”楚昭华一时真是很难抉择,到底是继续让他用夜雪这个名字,还是让他用回本名,看他的模样,跟凌大壮这个名字真是完全不搭呢,“你既然姓凌,以后也不用舍弃自己的姓氏,夜雪这个名字有点……就叫凌夜,行吗?”
“多谢教主赐名。”凌夜还是挺高兴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教主,我想上战场,也想报效国家,只是我现在年纪有些大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学功夫。”
肖易警惕地看着他,这个家伙,竟然还要跟他抢。
“当然来得及,就是要多吃点苦,你若能够坚持得下去,我就向傅少将军推荐你编到他的军队中去。”
“多谢教主!”
肖易面对凌夜时是一副凶狠冷漠的脸,可是转脸对着楚昭华,却又开始撒娇装可怜:“师父,你走了以后再收十个八个徒弟,就该把我忘记了,我会很伤心的……你有这么多个徒弟,可是我就只有你一个师父……”
楚昭华只觉得头痛,怪自己一时心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不会的,有你一个徒弟我就够受了,再多来几个我可能真活不长了。”
她这话不好听,肖易却不在乎,只看见凌夜变得十分失望,便得意地扬起下巴朝他勾起嘴角。
楚昭华头痛地把两人都赶走了,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等天一亮,她就出发去流云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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