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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液殿中烛火通明。
      那些随身伺候的宫女和太监蜷缩在角落,早已被外面传来的厮杀声吓得面无人色。眼见楚云侑踏进门槛,他们想上前请安,却因为腿软,几乎都是连滚带爬地滚到他面前的。
      楚云侑目不斜视,径自往殿内走去,穿过屏风和轻纱,终于到了睿显帝的龙榻前。
      那日在太子生辰宴上见过一回的身负诰命的萧夫人举着一把小巧的匕首,抵在睿显帝的胸口,面色苍白地紧盯着走进来的人--最终进来的那个人,就是最后的胜者,赢了的是太子楚云侑,而并非她期待的瑞王。
      “儿臣参见父皇。”楚云侑撩起衣摆,大大方方地行了一个跪礼,然后又站起身来。
      萧夫人尖声道:“站住!不准再过来!”
      楚云侑似乎像没听见一般,又往前走了两步,只见萧夫人发了狠,抓着匕首捅在了睿显帝的肩膀,睿显帝却只是发出了微弱的呻吟,连挣扎都没有。楚昭华有点奇怪地看着躺在那里不动的睿显帝,哪怕是病重的人,骤然被这样攻击,也很有可能会爆发出平常没有的力量来挣扎,她之前所见睿显帝,显然身体康健,并不像身缠顽疾的样子。
      “萧夫人……这是想弑君?”楚云侑嘴角挂着一抹冰冷的笑。
      “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他!我说到做到!”
      “那你便杀罢,”楚云侑的声音坚定而冷酷,仿佛在他面前被捏住命门的并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没见过的陌生人,“不过,你真的会杀人吗?”
      萧夫人双手颤抖得厉害,几乎都要握不住匕首,她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发抖,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惧怕。
      楚云侑笑了一下,坐在了龙榻边的圆凳上,静静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是瑞王的人,打算和瑞王里应外合,逼宫夺位,可惜,瑞王失败了。”
      他握着楚昭华的手,轻轻地用指尖挠了一下她的手心,楚昭华硬是把手从他的掌握中抽了回来,楚云侑也只是抬头朝她微笑了一下:“萧夫人若是现在杀了父皇,那么这个皇位自然而然就会落在本宫身上。可是,夫人恐怕连怎么杀人都不会吧?其实杀人也是极简单的,就跟杀鸡杀鱼没有区别,哦,对了,夫人的身份摆在这,恐怕连家禽都没有亲手杀过。”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萧夫人那只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捂住了额头,“闭嘴,我叫你闭嘴!”
      楚云侑不笑了,面如寒霜,说话的语气更是冰冷:“本宫可没有这样的耐心看你发疯,要么动手,要么就束手就擒,你至少还有两个选择。”
      萧夫人抖了半晌,终于不发抖了,她瞪着太子,突然跃起,朝太子扑了过来,手上的匕首闪闪发光。
      楚昭华在她扑到她的身边之刻,轻描淡写地在她手腕上一划,那匕首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她又随手在萧夫人后颈一劈,把萧夫人直接打昏在地:“真是太吵了……”
      女人的尖叫本来就很有穿透性,更何况还是又害怕又疯狂的女人的尖叫。
      楚云侑看了她一眼,立刻跪倒在龙榻前,小心地掀开睿显帝身上的锦被,急道:“父皇,父皇?”楚昭华随身带着伤药,直接把睿显帝身上那块染血的衣料撕开,将伤药洒在伤口上,用干净的帕子包扎起来。她包扎完,想把那些血渍擦拭干净,却忽然发现睿显帝流出的血竟是红中透着黑气,还有股刺鼻的腥味。她用指腹沾了一点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那血渍中竟有一只黑色虫子在扭动。
      她惊道:“太子殿下,快请太医!”
      她看到的,楚云侑自然也看到了,他脚下一个踉跄,惊怒交加。瑞王图谋不轨绝非一年两年的事情,而萧夫人既然和瑞王是一边的,肯定就会对睿显帝不利,可是眼前的情形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必--”睿显帝缓缓睁开眼,眼神涣散,先是看着楚云侑,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是自己的太子,脸上也浮现出了一点笑意,“太子来了,很好,我总算没有看错人。瑞王和那贱妇……”
      楚云侑忙握住了睿显帝的手腕:“父皇,瑞王的亲兵几乎全被剿灭,瑞王也已被关押在水牢。允王带着五城军逃逸出城,抓到他们也是迟早的事。”
      “允王是你的弟弟,”睿显帝吃力地张口,“你打算怎么做?”
      楚云侑沉默了片刻,决然道:“斩草除根。”
      睿显帝握着他的手,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睿显帝长叹了一口气:“你才是将来的一国之君,到底要怎么做,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朕,命不久矣,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都是问题。”
      “父皇……”
      “那个贱妇给朕下了毒,现在朕生不如死啊!”他一把掳起了衣袖,只见那条手臂上,时不时有米粒大的黑点在皮肤下面爬动,看上去十分恐怖。楚昭华认出那些黑点就是刚才她在血迹中扭动的黑色小虫,睿显帝全身的皮肤、血管尽是这些小虫,如果一只只地拔除,恐怕就会失血而亡。
      “你走罢,走罢。”睿显帝吃力地抓住锦被,勉强盖了回去,绣着九龙苍云的锦被之下,掩盖着一副千疮百孔的身体,这锦被有多少华丽精致,底下的身体就有多么恐怖不堪。
      “父皇,让儿臣为你延请太医--”
      “没有什么好看的了,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那帮太医也被朕砍掉了好几个。”睿显帝咳嗽道,“明日的早朝你打算不去了吗?还不快回去?”
      “是……儿臣领旨。”楚云侑又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方才站起身来。
      楚昭华自然也是要跟着楚云侑一起走的,其实她并不觉得睿显帝这样的病症算是无药可医了,说不准,玄衣教那三个长老就有办法,她既然要救睿显帝,就要为玄衣教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在没有十足把握的前提下,这张底牌还不急着摊开。
      “楚雅……”忽然,背后又响起了睿显帝虚弱的声音,“是你回来看朕了吗?”
      楚昭华呆住了。
      就连楚云侑都停下了脚步。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回头,看看朕?”
      楚昭华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见过睿显帝对她横眉竖眼挑剔的样子,也看过他暴怒地叫人把她拖去水牢的样子,可就是没有见过这样脆弱得都不像是皇帝的样子。
      楚云侑按了按她的肩,示意她不要说话,这才沉稳地开口:“父皇,你认错人了,这是昭华,是姑妈的女儿。”他转过头去,凝视着自己的父皇,永远高高在上又刚愎自用的父皇的脸上露出了脆弱的神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道:“姑妈早已过世多年了。你不记得了吗?”
      “我……朕记得,”睿显帝死气沉沉的眼珠动了动,看向了楚昭华,他这回似乎认出了她,双眉缓缓皱起,“你姓楚。哼,你娘背弃了自己的国家,背弃了自己的亲人,随着一个野男人去了西唐,不守妇道,忘恩负义,死了也活该!”
      楚昭华知道跟一个神志不清又十分偏激的人没什么可以争论的,不管他说什么,也伤不到她的一根头发丝,可她就是听不得他中伤自己的母亲,哪怕他说的有大半都是对的:“我娘不过是不想嫁给你罢了!”
      “你!”睿显帝一口气抽不上来,剧烈地咳嗽着,一手指着她,“你你你--”
      “我怎么了?只准你说我娘的不是,就不准我说出事实了吗?”
      “昭华!”楚云侑忙拉住她,“父皇且早点休息,明日儿臣再来探望。”他用力把她往屋外拉,她也没挣扎,很听话地跟着出去了。他有这么一阵啼笑皆非,想斥责两句,可看到她双拳紧握,一脸不忿,又觉得她十分可爱,这种又爱又恨的复杂感情是他前所未有前所未见过的。
      “父皇病入膏肓,早就神志不清了,你何必跟他置气?”
      “他骂我什么都没关系,反正他算是长辈,骂了我也不能还口,但凭什么还要骂我娘--”
      楚云侑嘘了一声,捧住她的下巴,低下头吻住她的嘴唇,他的初衷,只不过是想让她不要再说气话,可是当触碰到她的嘴唇时,他的心神也为之一荡,原来女子的嘴唇是这么柔软,这么甜美,难怪会有“温柔乡,英雄冢”的说法。
      他试探地分开双唇,想要更加深入,更加缠绵的厮磨,眼前却是一花,等到他回到神来的时候,已经被推到在地。楚昭华站在他身前,用手背缓缓擦过嘴唇,原本那淡色的唇忽然变得如花瓣一般娇艳欲滴。
      楚云侑仰着头,眯着眼,唇畔却勾起一抹笑,他没有因为被冒犯到而生气,反而觉得高兴,莫名其妙的高兴:“昭华,我帮你恢复你的身份,好不好?”楚昭华从地道出了宫,今夜依旧无月,很可能那月亮也不会再出来了,她往南望去,那里是南诏的宫廷,是整个国家权力的最可不可笑,你们真不愧是亲父子,被她们母女迷得团团转。”
      睿显帝闭上了眼,他裸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已经被火舌灼伤了,可他像是感觉不到似的--自从中了毒,每日每夜,每时每分,他都被蛊虫啃噬血肉,他从痛苦哀嚎打滚到现在连动一下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死亡对他来说,反倒成了解脱。
      “皇上,既然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会痛快了,我们--不如一起死吧。”
      楚昭华转头望着楚云侑:“太液宫里烧碳吗?”
      “白日里是不至于烧炭的,若是入了夜倒有可能。”楚云侑立刻明白她为何这么问了,因为从太液宫中正传出一股焦味。他疾步走到大门,用力推门,可这扇门却是被人从里面闸住了。他声音凌厉:“来人,把人撞开!”
      楚昭华退后两步,运足内力,抬起一条腿往门上踢去,只听木质断裂,那大门被她轰然踢开,正撞在墙边,发出一声闷响。
      太液宫内,火势蔓延,竟成席卷之势吞吐着里面的一切,那些明黄色的轻纱、价值连城的花梨木屏风都成了助燃火势的帮凶。
      楚云侑连想都不想,就冲了进去,只见他的母后一把抱住了父皇,滚入了一团火焰之中,火焰烧到人体,又呼得变得更亮更大,他朝着那一团明亮的火焰急冲过去,失声道:“母后,不要--”
      楚昭华从他身后抱住他的腰,在挣扎之间,被火势烧到的横梁倒了下来,几乎是贴着他们而砸在地面。楚昭华避开了横梁带起的火星,再次用力抱住楚云侑:“不要过去!”楚云侑虽然不至于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他的的确确没有怎么习过武,可突然爆发出来的力气,就是她运足了内力都觉得吃力。
      “云宥,”她一把抓住他松脱的手臂,在他耳边大声道,“不要过去,已经、已经太迟了……”
      楚云侑像是被点了穴,失魂落魄地看着那团火焰,那火焰吞噬了整张龙床,吞噬了那对不曾恩爱过的怨侣,也吞噬了他的两位至亲。
      楚昭华把人拖出来的时候,太液殿几乎都要被烧没了。救火的侍卫来来去去,可是泼出去的一桶桶水根本来不及浇灭这火势,一直到傍晚,火才渐渐熄了。
      “陛下……”
      “什么都不要说了。”楚云侑站起身,身子摇晃了一下,又很快站稳,“什么都不要说,朕没事。”
      真的没有事吗?楚昭华担忧地看着他。
      楚云侑缓缓地转过头,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看着她,忽然道:“朕没事。还记得朕说过,要恢复你的身份吗?朕会亲自册封你为郡主,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当年长乐长公主的女儿又回来了。”她出生于西唐,流落于草莽,生于斯,长于斯,她回到了母族的故乡,有了身份,有了

20181021更新[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