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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八,南诏的女儿节。
      楚昭华刚梳妆打扮过不久,便有宫中的人在别院门口等待通传了。南诏太子软硬兼施,是要逼迫得她不得不赴约。她穿过中堂,却见姬慕云已经等在那里,他的脸色已经惨白得只能用面无人色来形容,光是站在那里也有些不稳。
      身边有人跟着,她也不能说太多,只能上前扶住他的手臂,低声道:“这里风大,兄长还是回里屋休息罢。”
      “咳咳,今日出门的人多又杂,我不放心。”
      “这话就不对了。有太子殿下在,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立刻就有人为他们的主子辩驳,“再说了,殿下乃千金之躯,陪着令小姐,到底是降低了自己的身段,换成别人,感激都还来不及。”
      “兄长,我们不是说好明日去西山散心的吗,我肯定会早点回来的。”
      姬慕云慢慢握住了她的手,捏了一下,立刻就放开了:“好,早去早回。”
      楚昭华握着手心里的一个纸团,顺手便把它塞进衣袖里的暗袋,状若无事地跟着南诏太子的人出门了。她跟着人穿过主街,路上的行人果然比前两日多了不少,而且大多是些妙龄女子,成群结伴地走在一起说说笑笑。
      领路的人停在一条浅胡同的口子上,和原本就守在那里的侍卫交换个眼神,侍卫让开了一条路:“楚姑娘,请进。”
      胡同不深,仅仅二十来步就到了底。胡同尽头是一间乌瓦青墙的独门独院小楼,只见上头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匾,牌匾上书“岫阁”。
      她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楚四公子——或者是南诏太子殿下正坐在小院的海棠花丛边,轻酌慢饮,墨蓝色的广袖华服委顿在地,也浑不在意。
      南诏太子抬起手臂,指向对面的位置,微笑道:“请坐。”
      楚昭华一拂衣摆,也不推辞,就大大方方地落座了。
      “我叫人重新修缮了下那把宝剑,你可还喜欢?”
      楚昭华直接把藏在层叠衣袖下的剑取下来,横放在桌上:“殿下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不要叫我殿下,也不要叫太子。”他放下手中的杯子,骨瓷杯落在石桌上发出了咔擦一声轻响,“就叫我的名字,楚云侑就好。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听人叫过名字了。”
      楚昭华道:“敢叫殿下名讳的人,大约都活不长吧。”
      楚云侑呆了一下,又灿然一笑:“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趣。”
      “想象中?”楚昭华立刻抓住了破绽,“想象什么?”
      “你姓楚,我也姓楚,难道你就没想过我们有一层什么关系吗?”
      “南诏楚姓者多不胜数,难道都有关系?”
      楚云侑微笑道:“牙尖嘴利,难怪楚王殿下不娶你。”
      楚昭华觉得自己已经坚如磐石,只不过风吹雨打又片片龟裂——为什么走到哪里都有人把李毓搬出来嘲讽她,她到底招谁惹谁了?
      “既然带你到了这里,我总是要调查下你的身世背景,不巧你告诉我的又是真名。”楚云侑顿了顿,意犹未尽地补上一句,“偏巧,你的事又特别容易查。”
      她的名声有多响亮,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但还是厚着脸皮道:“多谢夸奖。”
      楚云侑哭笑不得:“我才没有夸奖你。话又说回来,我还知道你前日去了西城。”
      “一不小心迷了路,就误闯进去了。”
      “我派去保护你的人很快就跟丢了,后来找到好几个被你打倒的地痞流氓才知道你已经离开了。”
      “这件事……”楚昭华沉吟道,“不要告诉傅小公爷。”楚四公子既然是太子,跟在他身边的傅念瑾自然很可能就是南诏第一权贵傅公爷家的公子了。
      楚云侑惊讶道:“为何?”
      他的惊讶有几分假装逗趣的成分,却没有否认傅念瑾的身份。
      “我在傅小公爷面前装了这么多天弱女子,现在突然告诉他我其实可以打倒好几个壮汉,你不觉得实在太煞风景了吗?”
      楚云侑笑得露出细白的牙齿,眼眸微弯,可是他的那双笑眸却在不意间同她梦中母亲那双眸子重合在一起,她心下一沉,却丝毫不露声色:“太子殿下找我来,肯定不只是让我坐在这里看你喝酒,顺道看看海棠花的吧。”
      楚云侑闻言,指尖捻起姬瓣海棠,衬得他墨蓝滚金边刺绣的衣袖愈加华贵,也显得他体态风流。他手指用力,碾碎了手上的海棠花瓣,轻声道:“那就走吧,我们现在正赶得上一场……好戏。”有侍卫开道,很容易就从人流最为熙攘的街市穿过,来到南悦城中心的祭台。
      南诏举国信奉玄衣教。玄衣教是融合了佛道二教而形成的一个新教派。原本的国师就是由玄衣教推选出来,多半是由玄衣教圣女担任。
      此刻祭台已经被南诏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楚云侑一进去这个包围圈内,立刻有人搬来了椅子,恭恭敬敬地请他坐下。
      “你在西唐待得太久,对南诏很多事情都不了解了。”楚云侑敲敲椅子扶手,微笑道,“比如,你可知道玄衣教供奉的是哪路神明?”
      和楚云侑这类人说话的趣味就在于,他想告诉你什么或是隐瞒什么,都不会直言,而是拐弯抹角,那种弯成羊肠小道的方式旁敲侧击告诉你。比如现在,他只是说,你可能在西唐待得太久,都不太清楚南诏的事了,实际上楚昭华对于南诏的一些习俗和常识,连五岁孩童都不如。
      “我记得是蛇。”
      “用南诏话来说,叫西萨神。换成汉话,就是黑蛟。”
      楚昭华这才意识到她在无意中对玄衣教供奉的西萨神不敬了。她用余光瞟了两眼身边的禁军,站在他们附近的几人都可以清清楚楚听见他们的对话,楚昭华称西萨神为蛇的时候,那些禁军虽然有些表情不自然,却没有表现出对她亵渎神明的愤怒。看来在南诏,玄衣教当真没落了。
      “父皇会喜欢你的叫法。呵,蛟是半龙,到底和真龙天子都占着一个龙字。”楚云侑又朝她一笑,“玄衣教里,蛊师众多,现在蛊师已经穷途末路了——你看,一场好戏这就开始了。”
      楚昭华听见周遭的声响嘈杂起来,她却直直地盯了楚云侑一会儿,才转过头去,看见一队铠甲在身,武器锃亮的禁军侍卫押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过来,那些人一个个都低着头,手腕脚腕都带着镣铐,有气无力地往前走着。
      “玄衣教历来有一种酷刑,即是将罪大恶极者投入祭台,将其献祭给西萨神明。蛊师之中,不明是非者也是有的,不过只有大奸大恶之辈才会被献祭。现在父皇正肃清南诏国内蛊师的势力,但凡抓到蛊师就直接献祭给西萨神,可惜,到现在投入祭坛的人没有活下来的。”
      楚昭华沉默了。
      倒不是因为楚云侑提到的献祭,而是因为她在人群中看到了有些面熟的人。
      走在最后面那个男子衣衫肮脏,一张脸上也是青一道黑一道的,可是神情却是笑嘻嘻的,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将要面临什么,拷在镣铐里的双手还抓着两只蛊虫,那虫子发出一声声银铃声响。
      此人正是平阿婆那个心智不足的小儿子。
      “那日我派去保护你的侍卫跟丢之后,就在后巷找到了这个乱党。”楚云侑敏锐地捕捉到她表情的细微变化,“看来你认识?”
      “我只是奇怪,什么时候失了心智的人,也能犯上作乱了?”
      楚云侑也不深究,只是笑道:“但凡和蛊师有所牵扯的,都是乱党啊。”
      她的目光在那群被镣铐锁住的蛊师身上徘徊,确认其中并没有平阿婆和小易的身影,他们逃脱过这一次,可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他们会重新找地方躲藏,还是就挤在人群之中,企图援救自己的亲人?
      “这样很有趣吗?”
      “……什么?”
      “我说,这样很有趣是吗?”楚昭华转过头朝他笑了一笑,笑容嘲讽又带着一种妖异的清丽,她本就五官秀美,可是只要一笑,眉梢眼角就曼妙犹如桃花盛放,“想看他们怎么垂死挣扎,还是想看我是不是会爆发出正义感,救那些蛊师于水火之中?我毕竟只有一个人,救人自然不划算,可是我的良心能过意得去吗?在左右为难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这就是你所谓的好戏?”
      楚云侑眼角一跳,脸上如春风般和煦的笑意终于挂不住了,他修长如鬓的双眉缓缓皱了起来,拱卫在周边的禁军连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连呼吸都省了,只希望太子殿下不会注意到他们。
      “是谁给你的胆量,这样同本宫说话?”
      “自然是太子殿下你了。”楚昭华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适才太子殿下便说了,殿下姓楚,小女子也姓楚,这其中恐怕有什么关系呢。”
      只听两声锣响,那群蛊师被押到祭台正中,行刑官按下机栝,铁笼缓缓降下,把那些蛊师笼罩在下面。周围的声响愈加嘈杂,在这一面嘈杂喧哗之中,楚云侑轻声道:“你看,有人打算来救人了,你会怎么做?”
      楚昭华瞥见平阿婆佝偻的身影冲了上去,带着一群年富力壮的青年男人,里面还夹杂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看样子是小易,可她的目光仍然定在楚云侑的脸上,不漏过一丝一毫可能错过的暗示:“殿下说过,今日如果我赴约,就会告知我最想知道的事情。我最想知道的事情,就是找到我母亲的家人,还有,我的身世。”
      楚云侑忽然笑了,露出细白的牙齿:“可是现在,对着如此粗鲁无礼的人,本宫又不想说了。”
      那些蛊师终于发觉被禁军拱卫的南诏太子,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都懂,他们很快就分了大半人手朝这里涌来。禁军虽然骁勇,又有武器,但面对防不胜防的蛊虫,却是束手束脚,根本不敢同他们直接交锋。
      楚昭华踏前两步,所站的位置正好占据了禁军保护太子殿下的最有利的位置。她压低声音,在太子耳边道:“其实我也没那么迫切,倒是太子殿下,你可要仰仗我这个既粗鲁又无礼的人的保护了。”
      “如果你敢帮着那些人劫持本宫,你就会变成蛊师的同党,继续过东躲西藏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你在西唐过得还不够吗?”
      禁军一致对外,背心向里,把太子围拢在里面。其中一个禁军被蛊虫侵入身体,面目扭曲,很快就滚倒在地,双手在身上抓挠,很快露在衣裳外面的肌肤就被抓出道道血痕,但他根本无法停手。那禁军到处打滚,见人就抓,众人皆是骇然,一时没了主意。而原本将太子殿下围在中心的包围圈也出现了疏忽,有蛊师见状,立刻就放出了蛊虫,朝空隙飞去。
      楚昭华也顾不了给尊贵的南诏太子殿下留下脸面,直接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拉开,手中长剑铮得出鞘半截,精准地把蛊虫的翅膀斩断。那痛苦抓挠全身的禁军已经失去神志,眼睛发红,看见太子也根本分辨不出是谁,只知道此人离自己最近,就朝他扑了过去。
      楚昭华冷眼看着,只见楚云侑脸上虽有动容之色,却并无半分恐惧,甚至还能镇定地下命令:“传令下去,在场闹事者,格杀勿论。”直到那个禁军护卫真的要扑到他身上,楚昭华才抬起一条腿,一脚踢在那禁军护卫的臀部,将人踢开。
      她半蹲在楚云侑身前,笑眯眯地开口:“看,我刚才救了你一回,你该如何谢我?”
      楚云侑挑眉道:“我带你进南诏,又为你兄长延请大夫,算起来你还欠我一回。”
      这还真是做得一手好买卖,她正待说话,忽然感觉到身后异样,立刻测过半边身子,只见身后是一片黑压压的蛊虫,笼罩在头话间,她已经挥开了楚棘接二连三的攻势,还能在招架的间隙说话,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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