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都不乱。
“我根本、一、点、都、不、在、意!”楚棘差点咬碎后槽牙,他堂堂禁军统领,又是南诏第一剑客,竟然被她消耗了这么久,她还能一边跟他对招一边聊天,周围偏偏有这么多禁军侍卫看着,将来他还怎么能服众,怎么有脸继续坐这个统领的位置。
楚昭华表现得轻松,但论起真才实学,他们也就在伯仲之间,她突然虚晃一招,飞身而去十来丈距离,笑道:“既然你不在意又何必跟我拼命,我就是随便玩玩,现在不想玩了——楚统领可是以一敌百白步之内取敌人头颅的人物,汉人有句古话,青山依旧绿水长流,大家何必急于一时呢?”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就朝城外掠去,一路长剑挥舞,竟凭一人之力冲出了一条路来。平阿婆被突然点醒,忍痛道:“今日的确还不是报仇的最好时机,大家先撤离,只要我们还活着,将来自有机会。”
楚昭华一路奔驰到城门口,只见驻守城门的守卫得到消息,正要关闭城门,她劈手夺过守城侍卫手里的长矛,运力投掷,长矛将城门:“能坐上至高位的人,总是不能被人看出心思,一旦心里想些什么被人觉察,就等于把自己的弱点昭示给敌人。”
“所以说,我就喜欢心思简单没有野心的人。”
“哦?”姬慕云挑眉,“然后……简简单单过一辈子?不会觉得闷,觉得无聊吗?”
远处传来悠长嘹亮的钟声,一声一声回荡在山间。不知为何,这梵唱钟声总是能令人心静如水。
楚昭华伫立在此,身后是青山迢迢,头起自己希望能够寻找到亲人。可是她母亲曾是南诏公主,她就算再光鲜再锦衣加身,也会被人看低被人怀疑。
更何况,只要有心,就能打听到她在崇玄的事迹。
现在,她全身上下都带着流落乡间山野的落魄痕迹,任何锦衣首饰都无法掩饰。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往右看去,右边都是女子画像,南诏皇族的公主长得都有几分相像,宁南郡主的生母跟她记忆里的母亲则有七八分相似了。甚至连太子楚云侑的生母都和她的母亲——她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气,楚云侑的生母和她的母亲是堂姐妹,那她和南诏睿显皇帝其实也是堂兄妹,他们结合岂不是近亲通婚?就算那些门阀世家有表亲结合亲上加亲的说法,可也绝不会有堂兄妹通婚的。她又抬头往上看,很快发觉,南诏皇族一直都有近亲通婚的传统。
南诏的皇族其实一直都算不上人丁兴旺,到了频繁近亲通婚之后,后代人数就愈加少了,其中有很多都是少年夭折,有的甚至连名都没来得及定下来。
而到了楚昭华的母亲那一辈,虽然不论男女都有一副好相貌,可即使是看画像,也能够捕捉到眼神里隐约的疯狂和偏执。
她抬手撑在墙上,想起楚云侑那张仿佛贴在脸上的面具一般的温柔笑脸,又想起楚宁南对于权势的狂热追求,睿显皇帝大肆屠杀蛊师的作为,甚至——她想起裴丞相膝下除了一个儿子外就没有别的孩子了,独子还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跛脚,她曾经无意中问起自己生父时母亲的表情,她的表情温柔又甜蜜:“你的父亲啊,他大约死了吧。”
南诏楚家,为了保留住所谓皇家血脉的纯正,一代又一代地近亲通婚,最终抚育出了一群怪物。
她想到自己对于感情也向来淡漠,原来以为她只是更加理智,没有那么沉溺于儿女私情,现在想来,怕也是因为她的骨子里终究留着楚家的血。
她忍不住双手握拳,敲击在墙面上。可一拳下去,墙面却发出了奇怪的闷响。她奇怪地盯着眼前的墙面,又轻轻地敲了几下,这堵墙竟大半都是中空的。她侧过脸贴近墙面,除了回声之外,隐约还能听见机栝转动的声音。
她循着机栝的声音沿着墙往前走,一直到机栝的位置时停了下来,迟疑地敲了敲墙面,机栝仍然缓缓地转动着,她按照机栝转动的频率一下一下地敲击,最后一下落下,只听咔擦一声,香炉下的石板微微倾斜,翻起一个刚好可以让一人经过的暗道。
楚昭华摘下腰间长剑,直接握在手中,谨慎地踏上了暗道的台阶。那些台阶修筑得十分平整,台阶上也没有多少灰尘,可见时常有人来打扫。两边的过道没有蜡烛或煤油灯,而是镶了几颗夜明珠照明。
她放慢脚步,一步一步往下走去,每走两三步就会停一停,她全身紧绷,注意力高度集中,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她就能做出最迅速的反应。
这整个密室挖得不深,楼梯的尽头就只有两间石室,一间看上去像是个卷宗书库,书架上叠满了卷宗,她草草扫了一圈,是一些关于南诏皇族的杂记,她挑了现任的睿显皇帝的杂记翻看了一下,上面事无巨细地记录了某年某月某日,睿显皇帝几时起床,几时用早膳,早膳用了哪几样,几时上朝,朝会时说了什么,甚至还有几时出恭。她最后找出了一本长乐长公主楚雅的起居录,很薄,就压在书架最下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封面上灰尘堆积了厚厚一层,她掸去灰尘时还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她珍而重之地把这本册子塞进怀里,走向了里面那间石室。
那间石室可能早就被荒废了,没有像另一间一般有人打扫,门口的落灰都变得很厚了,地面也并不平整。
楚昭华停住脚步,低头盯着眼前那片地面看了好一会儿,试探地踩上了一只脚,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又踩上了另一只,然后立刻就用轻功往后一跃,才刚站稳,就见刚刚踩过的那块地板上插着几十枝铁铸的小箭,地板很快又往下一沉,翻转过去,她眼力尖,正看见底下是一个深坑,隐约还有尖锐利器在暗处闪光。
她之前看到地上灰尘堆积,又看见地面不平整,就觉得那些不平整的痕迹似乎是利器划出来的,打扫的人知道这里有机关,所以也不敢清扫这块地了。这机关一次就可以放出这么多铁铸的小箭,也是大手笔,毕竟铁矿资源珍贵,军队的兵器铁甲还有战马护甲都需要用到铁矿,就算是富足的人家,能买到几块铁矿石打几把菜刀镰刀就算不错了。至于市面上买的刀剑兵器,大多都是中空,分量不足不说,价格又特别昂贵,是华而不实的东西。
这样的一个机关,如果她是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踩上去,其实也不会威胁到性命,只是受伤是难免的,要是再碰到楚棘这样的劲敌,她就必死无疑了。
正当她站在门口盘桓的时候,忽然听见里面有个虚弱的女子声音飘出来:“你……没死?”
楚昭华这次发觉石室里竟然有人,以她的耳力,她都没注意到,要不是对方功力比她高的多,要不就是对方实在是太虚弱了,连呼吸的频率都比一般人低很多。
“你不要害怕,这个机关,咳咳咳,这个机关每次只能启动一次……一次之后就要手动装回箭头,你可以……靠近一些吗?”
楚昭华用剑柄戳了一下门上的铁锁,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被关在这里?”
“我?我不过是个被陷害了的无辜人。”那女子的声音转为苦笑,她的声音本就十分美妙,此刻诉苦起来更是如泣如诉。若楚昭华是个男人,可能还会有点心动,可惜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看见另一个女人柔弱得我见犹怜,多半没什么感觉。
“这里是摆放南诏皇族族谱卷宗的地方,里面会关无辜人?”
“既然你能避开门口的机会,你的功夫一定很高,我不会武功,也有两日没有进食,你根本不必担心我会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
楚昭华思忖片刻,觉得她说得对,她现在仔细听了她呼吸的方式,根本就不像身负武艺,关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又缺少食物,恐怕已经虚弱不堪,有没有力气站起来都很难说,的确是不可能威胁到她。她走到门前,拿起挂在门上的那把锁仔细看了看:“这把锁十分特别。”
“的确,这是七宝玲珑锁,里面的锁心有九道连环,除了特质的钥匙之外,也可以用簪子或铁针这类的细长物用巧劲打开,我可以教你……”
“不用了,”楚昭华抽出长剑,屏息运气,运力劈在门框上,直接把门框上的锁扣劈断,七宝玲珑锁自然就无用武之地了,“我直接把门锁给劈断了。”这剑本来就异常锋利,再加上她的内力,自然所向披靡。
屋子里的声音沉默了一阵,道:“……那你进来吧。”
楚昭华推开门,地底湿气重,门框已经有些锈住了,推开时可以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嘎声,石屋漆黑一片,并没有像之前的卷宗书库和过道一样镶有夜明珠照明,她点亮了随身带着的火折,暖黄色的光线一下子充满了整个屋子。
楚昭华虽然已经猜到里面的人必定虚弱不堪,可是看到真人时,还是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那女子匍匐在地,一头乌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洗,散乱地纠结成一团,全身都散发出一股恶臭,原本素色的衣裳都成了灰扑扑的破布。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光亮了,看到火光时,还十分不习惯,眯着一双浅琥珀色的双眸,就像没有焦距一般。
楚昭华缓缓低下身,一寸一寸打量着她的脸:“是谁把你关在这里?”
女子似乎做出了个笑的表情,只是她大约很久都没有笑过了,这一笑,简直比哭还难看:“是宁南郡主。”
“……她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里?”
“我原来是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因为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才会被关在这里。”她艰难地仰起头,匍匐着往前爬了几步,一双枯瘦的手朝她伸去,她真的已经瘦脱了形,下巴尖削脸颊凹陷,仰头的时候连颈上都爆出了好几道青筋和纹路,“郡主……每三天才叫人给我带一些食物和清水,然后问我一些话,有一些秘密……只要我一天不说,我就能多活一天,我才能等到有人来这里带我出去。”
这真是个悲惨的故事。
楚昭华玩味地说:“如果我并不打算带你离开这里呢?”
那女子畏缩了一下,似乎她并没有想过如果那个碰巧进来的人,并不打算出手救她,难道她要继续这么煎熬地等待下去?
“姑娘你……是个好人。”
“可惜我并不是,”楚昭华道,“我从前在西唐就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见到长得容貌好的男人就占为己有,见到比我还好看的女人就把她卖到勾栏,后来做的坏事太多,在西唐待不下去了,才不得不来南诏的。”
“就算你把我卖到青楼……青楼,也好过留在这里,我绝不会怨恨你的。”
“哦?可是你现在这副样子又不好看,哪家青楼肯收你呢?”
那姑娘似乎都快急哭了:“我已经很久没有梳洗了,只要梳洗一下,就不会难看的。”
“不如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宁南郡主,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救你。我看宁南郡主又温柔又美貌,她把你关在这里,必然是有她的考虑。”
“是因为一个卦象。你还是不要问了,事关南诏宫廷秘闻,若是知道得太多,恐怕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楚昭华则做出深感兴趣的模样,追问道:“我这个人没有别的缺点,就是太好奇了,你越是卖关子,我就越想知道,反正我连这里都闯进来了,不该看到的都看到了,再多知道一件不该知道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前任国师曾测算天象,说将来南诏会落到一个女子之手,那个女子又是个蛊师,当今圣上震怒,遂下令屠杀蛊师,这个预言是我无意中听来的,郡主并不知道具体的内容,她千方百计要逼我说出,可是我也知道,一旦我说了,我的性命也将要不保。”
楚昭华轻轻一拂衣袖,撇了撇嘴角:“这故事倒是挺有意思。”
南诏将来会落到一个女子手上,虽然不能说这世上就没有女子掌握皇权的先例,比如西唐曾经的那位武后,可到底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位,世人诋毁、言官弹劾之声沸反盈天,据说那时的言官以死上谏,每天都能听到某某官员割腕、撞死、绝食等以死抗议的消息。若是一日没有,那定是出了些意外没有自杀成功。
“……我们该出去了,不要再浪费时间。”原本柔弱的女子忽然变得强硬起来,朝她伸出一双骨瘦嶙峋的手来,命令道,“快点背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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