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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送别 4[2/2页]

老去的1984 忆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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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整个天空好像变成了一头望不见头尾的蓝鲸,它微一侧身,便透出更多的日光来,天色便又亮了许多。可是对于在其下仰头观望的牟脱,她总是生出一种想永远呆在这蓝鲸投下的巨大暗影中的希冀,心能沉静如这暗蓝,又能在无限中充盈着遐想和期待。母亲提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她让牟脱去调了暖气,她说:“入冬都这些日子了,还一点儿都没沾着冬天的冷气儿呢。天天在这暖气里烘着,觉得头脑都昏沉了”牟脱把暖气调到最,只不觉得在屋子里坐不住就好。调了暖气后,果然,屋子里的空气渐渐冷沉下来,室外的清冷空气也渐渐侵袭进来。北方的冬天,空气是干燥寒冷的,不似南方的冬天带着阴湿之气,或许南方人是难以适应这似乎升华了所有水分的空气,但在北方住惯的人,是很受用的。空气若湿冷,易令人有阴沉瑟缩之感。但在北方的冬季,空气之冷寒令人肃谨,之干爽则令人头脑神思清明,夏秋时节的营营之气皆被驱散,加之天气晴好时,清寡的蓝天白日,更是令脑目心底遍身之周都有清肃如寒潭之感。此时的牟脱和母亲,就在感受着渐进肌肤的寒冬气息,舒爽中竟各自出了神。待母亲回过神来,对牟脱说:“前两天太昏沉了,梦里说了好多胡话吧。我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全是泥浆的河里,找不见自己,也找不到出路。这种感觉很可怕。从今天开始,我得拼命了”说到这儿脸上闪现一丝顽皮的笑容“我得拼了我这老命最后一点儿力气,保持住自己的清醒和正念”说罢神色颇为坚决。
      自这日起,牟脱的母亲便常持跏趺坐,有时牟脱会看到母亲额头会沁出少量汗水,她便知道母亲确是在辛苦地坚持,她过一段时间便询问母亲,如果需要,她就帮助母亲一起念诵。这日的第二日,母亲念诵完一遍无量寿经后,睁开眼睛对牟脱说:“脱儿,我想大便。能扶我去吗”母亲已便秘多日,牟脱一听,赶忙搀扶着母亲去厕所。不多时,母亲便解完,脸上舒展开笑容,她对牟脱说:“这身体,好久没这么舒服了。”牟脱略感慰藉,不过自这之后,母亲便不再进食,牟脱虽有些担心母亲的体力撑不住,但也知道临终前的不进食未尝是坏事,母亲又说没感到饥饿,她也就不再多问。又过了两日,母亲对她说想要洗澡,牟脱便在厕所放了一把木头椅子,调高了暖气的温度,又事先放了些热水出来,让厕所里蒸腾着热气,才扶了母亲过去。母亲已不能完全由自己洗个澡,牟脱帮她搓灰,打香皂,冲洗,母亲像个孩儿坐在那里等大人给自己洗澡似的,满脸欢喜,安静而配合,牟脱给她涂抹上洗发水,她还自己举起手来使劲儿揉搓了几下头发说:“真解痒啊”说完了天真地抬起头来冲牟脱笑了笑,牟脱一面拂去她脸上的水珠,一面也冲她笑。母亲身上的肌肤不似脸上一般有很深的褶皱沟痕,都是些碎密的细纹,丝丝缕缕,母亲晚年消瘦,皮下脂肪无多,肌肉也多有萎缩,这让皮肤更显松脱,牟脱帮她打香皂时,不敢用力,害怕破了皮肤,可是母亲却在她手背上用力按了按说:“给我使劲儿搓搓,可痒了”。牟脱笑笑,便多用些力气。牟脱此时凝神在当下,仔细地给母亲清洗着身体,她只想着要给母亲洗得干净彻底,让母亲舒适,她眼里看到了蒸汽,看到母亲的笑脸,母亲松垮的肌肤肉身,耳朵里听着花洒喷出条条水柱的声音,听着母亲时而发出的因为舒服而长出一口气的声音,还有那洗澡水在瓷砖地面上汇聚成流奔涌到下水口的声响,一切都再自然不过,仿佛她们还在平常地过着日子,仿佛这样平常的日子前面还不知有多长,牟脱没让自己多想一点其他,只是想好好沉静在当下。可是她也同时感到自己的全部神经都好似琴弦一般齐整地排列在提琴上,低鸣缓震,奏出悠远绵长的曲乐,只有其中的一根弦却无端崩裂,向上弹起后绝望又无力地挥扬在空中,断裂时那一声颤鸣虽是嘶哑惊人,但因为相隔甚远,只觉得是在脑海的最边际处微微响过一声。牟脱开始用清水给母亲冲洗身上的泡沫,水流过处,母亲那一身松垂的骨肉也焕发出清新的光泽,母亲时时也帮忙似地用手撩几下水,然后就满足地笑,牟脱说:“妈,要是有个大木盆,好好泡一泡就好了。”母亲赶忙说:“这样就挺好,这样就挺好。”洗完澡,牟脱把暖气调回到最,又跟母亲商量先换一身其他的家居衣服,把这些天一直穿在身上的那身新衣服洗一下可好,母亲想了想点头答应,又嘱咐一句:“别用洗衣粉那些东西,就用我平时用的那种肥皂稍微揉揉就行了。”牟脱按照母亲说的做了。母亲平时洗衣惯用一种极普通的肥皂,喜欢手洗,后来体衰洗不动了,就用洗衣机放了皂粉洗,但力所能及时还是喜欢用那种肥皂手洗衣服。牟脱来天天照顾母亲后,知道母亲的习惯,只要有力气,也是尽量把母亲的衣服都用那种肥皂手洗。那种肥皂没有任何花哨的香气,只是透出肥皂本身的味道,因而洗出晒干的衣物上面也是纯粹质朴的皂香加暖爽的阳光味道,她和母亲都爱极了那种气味。牟脱把母亲的新衣洗净晾干后,母亲便又照样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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