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销售汇报,一天填报销单子,剩下一天回来领工资。剩余的时间都滚出去跑客户,去人家采购的办公室里喝茶,聊天,晚上去喝酒,打麻将,干什么都行,就是别在办公室里出现。
还不到下班的时间,赵景闻就先宁建国一步去到了德大西餐馆。
他叫了一客猪排,一份罗宋汤,一份奶油橘蜗牛,就着餐厅奉送的佐餐面包,看着宁建国和那个长的还算清秀的姑娘款款进门,双双入座,然后共进晚餐。
他比他们先到一步,却看着他们离开。
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如此英俊的男人单独用餐,引起了服务员的好奇。
赵景闻端着一杯红酒,一直呆坐到夜里十点。
服务员小步走了过来,很抱歉地告诉他今天餐厅打烊了,请他明日再来。
赵景闻抬起头,刚才还熙熙攘攘,灯红酒绿的餐厅,现在只剩下他和几个正在整理桌面的服务员。那些骨瓷的,玻璃的餐具被放进蓝色的塑料桶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舞台上演奏爵士乐的乐手们也各自收拾起了家伙什。
繁华落幕,只有他独自憔悴。
在他结账走人的时候,那个服务员姑娘还安慰他说,女朋友生气哄一哄就好,下次希望看到他和女朋友一起来。
原来她误会他和女朋友吵架,姑娘失约。
是呀,一般人都只会这么想的吧……赵景闻苦笑。
谁能想到得,他风流倜傥的赵小爷,喜欢的居然是男人呢?
建国他对自己再好,也只是把他当做“弟弟”而已,他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他那样循规蹈矩的一个人,还不要吓得拔腿就跑?说不定还要再揍自己一顿,让他好“改邪归正”呢。
从西餐馆回来的路上,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最后一班公交车早早就开走了,赵景闻就这么失魂落魄地走回了长乐坊。
把放着工资的牛皮信封交给姆妈,赵景闻浑浑噩噩地上了楼,手也不洗,脸也不擦,直接钻进了被窝。
七月里的天,冷得他发抖。
沈春梅担心地跟了上来,把手捂在儿子的额头上,大惊失色。她逼着他脱鞋,换衣服,又端上来一碗烧得热滚滚的姜汤,捏着他的鼻子给灌了下去。
换上了干净的,带着香味的睡衣,躺在干燥柔软的被单上,赵景闻搂着自己的肩瑟瑟发抖。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在西双版纳第一次发烧的情景。
可能是被毒虫叮咬后得了病,又或者是喝的水不干净,总之那天他上吐下泻,身上盖了几床被子依然不停地发抖。队里的知青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牛车上,送到乡里的卫生队,赤脚医生两手一摊说我也没办法,要么送到镇上的大医院去看看吧。
但是那时候正值版纳的雨季,天就跟漏了水似得,几日都不放晴,开不了拖拉机。于是赵景闻就被死马当活马医了一把,吊上了一瓶他至今都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溶液的点滴。
玻璃瓶里的点滴是那么地冰冷,沿着橡胶管子流进了他的身体里,本来已经够冷的身体被这莫名的液体一侵入,他抖得更厉害了。
来到版纳三个月,一次都不曾想过家的赵景闻突然想家了。
“摇呀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一只馒头一块糕……”
他想起了牵着姆妈的手,去外婆家的情景。
他的家在长寿路桥底下,外婆家的桥在武康路桥底下。他听姆妈说,上海的小囡满月的那天,大人要抱着孩子“走桥”,走过桥的孩子,才算是正是踏上了人生路。
从一座桥,到另一座桥,上海人的生命就是这样地延续着。
他想,我大概是要死了吧……我是要上奈何桥了。
奈何桥上倒是挺热的,他不知道是不是那神奇的药水终于起效了,身体不抖了,心不慌了,神智渐渐地回复了清明。
他睁开眼,见到了紧紧和自己贴在一起的青年帕雅。帕雅的大腿搁在他的大腿上,他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腰上。
“上海阿哥,你醒了?”
小麦色的皮肤被卫生所的白色床单衬托得格外显眼,床单下的帕雅几乎不着寸缕。
“你被我暖醒,你的命是我救的。”
帕雅的笑容晃眼,环在他腰上的胳膊让赵景闻失去了思考。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是他救了他。
直到他病愈回到连队,那个曾经用竹竿敲过他竹楼的少女含着泪说,是她连夜去镇上,求了大夫带着治疗疟疾的药,到卫生所给赵景闻打了一针,他才能醒过来。根本和帕雅没有关系,帕雅是早上才去的卫生所。
他们两个的说法南辕北辙,两个人都指责对方不诚实,为了得到阿哥不择手段。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结婚之后要怎么过日子,应该不会比自家妹妹和那个范建吵得更厉害吧?
毕竟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火力壮得很,才一个晚上,赵景闻就痊愈了。
他那天没有去跑业务,也没有回皮鞋厂,穿上一套浅灰色的西装,假模假样地戴上一副平光眼镜,赵景闻来到了本区的图书馆门口。
“啊呀,听说侬昨天相亲去了?是和那个长得超级漂亮的小伙子么?”
阅览室静悄悄的,两个姑娘推着装满了书的手推车在一排排书架间走着,将读者还回来的书册重新上架。
她们边干活边小声地交谈这,有默契地笑着,你拍我一下,我拍你一下。
“他人挺好的……就是太老实了。我觉得下次要见面,还是需要我主动约。”
小文姑娘羞涩地说着,眼睛里却装满了自得——夜校里喜欢宁建国的女同学不少,但是能和他出去吃饭相亲的,目前只有她一个。
“啊呀,那么好看的男孩子,侬主动就主动么。侬努力努力,争取年底让我吃上喜酒哦。”
同事笑得一脸促狭。
小文点了点头,脑袋不好意思地撇到一边。
其实他们昨天的谈话也只能说是平平无奇,不过只是互相交流了一下家庭情况和工作情况而已。那个宁建国好看归好看,却不是很有口才,也不会主动讨女孩子欢心,一看就是从来没有过女朋友的人。
不过小文信心,自己将会是他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女朋友。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听到后面传来低沉的男生,小文姑娘缓缓地转过身子。
“请问一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都放在那里?”
一个带着银边眼镜,好看的像是从画报上走下来的男人笑着向她问道。
第 108 章 我的苏州小官人 七[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