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慕盯着一锅药炉子,手撑着脑袋,她很累却不敢闭上眼睛。凌柯失血过多全是拜她所赐,真不知道是撞邪了还是着魔了,怎会捅他一刀子。
捅也桶了,血也流了,还能怎么着儿?
卓思慕不由得揉着发酸的肩膀,她本就是个姑娘家,背着一个大男人从汾阳边儿上的破庙一路蹒跚,好不容易找到医馆,那个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她看不清楚路在何方,只是知道,她就是凌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药炉子上面冒着浓厚的气体,苦涩味在空气中弥散,原有的瞌睡都被这股味儿赶跑了。
“噗哧噗哧”的声响让卓思慕陡然睁开微眯着的眼睛,她顾不得酸胀的眼睛,熟练地抓起抹布搭在药炉子的手柄上,将药汤倒出来。这两天,她不敢离开凌柯一步,其一是怕凌柯身上的上反复,其二便是怕一眨眼凌柯就溜走去找纪云黛。
她虽然知道这样置纪云黛生死于不顾是自私的,但舍不得凌柯负伤离开,万一又碰上想杀他们的那个人怎么办?卓思慕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心神恍惚地端起滚烫的药碗。
“呀!”
“哐当!”
“哎呀!”
卓思慕拼命地呼着冷气,小手被烫的微红。
真是不争气!
卓思慕狠狠地骂着自个儿,现在又想起青儿的好处,起码她在的时候自己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用做这些活儿。但转念一想,这些都是为凌柯做的呢,心里又有一丝窃喜。
他闻声而来,却被这一幕心中触碰到心中最柔软的一处,一个女子能放弃尊贵的身份为他熬药,这等殊荣他还有什么放不下?
“思慕。”他大步走上去,从背后揽住她的腰身,卓思慕的脑袋轻轻地靠在他的胸膛处,飞快地将手藏在袖子里。凌柯的下巴抵在卓思慕的脑袋上:“你不用为我做这些。”他没有等到卓思慕的回话,径自牵起她柔软的手,卓思慕想躲,却敌不过他的力气。
指尖泛红是被方才烫着的,他轻轻地吹气,又问:“好些了吗?”
痒酥酥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心尖上,面颊一红,抽回手,转过身,迎上凌柯清澈的眸子:“不疼。”
凌柯不由分说又抓起卓思慕的手,心疼地看了一眼:“都红成这样了,还不疼?”落下一吻,深长绸缪,缠绵悱恻。卓思慕红透了耳根子,却不舍抽离手,只是怔怔地看着凌柯的俊朗的脸。他生的一副好皮囊,却饱经沧桑,若然凌家的庇护还在,他也注定是个销金窟主儿。世事难料,当年的凌家顷刻灭门,他只能在生死之间挣扎,消极者死积极者生,他从来不信命,只信他自己。
“思慕,我的伤好了。”
前一刻的温柔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她的指尖尚留着他的气息,而他言下之意便是要离开她去寻纪云黛。来不及收回嘴角的笑意,变得苦涩起来。
两日前他晕倒的那一刻,她竟以为此生即将失去,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将这个男人背到了医馆,那个时候大夫惊讶的面容还留在她脑子里,现在想来,也是。她这个大姑娘背个男人在街上成何体统?当初的奋不顾身,现在却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击的溃不成军。
“你要走吗?”
“她有危险,我多待一刻她便危险一分。”
轻重缓急,凌柯还是分的清楚。纪云黛身上有当年凌家灭门惨案的线索,纪云黛这一条线索绝不能断。
他瞧出了卓思慕眼中的不乐意,镇定道:“你相信我,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
“那我便信你这一次。”他的眼神热烈又真挚,既然他给出保证,那么这一次,她甘心压下心头那一丝的介意,选择相信他。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两日之前,慕容瑾和青儿追至岳府门前,恰时遇到叶宛若和潘巍良遭大漠三杰围攻,且潘巍良说出卓思慕失踪的事,一时间慕容瑾剑招无比狠戾。
他剑招霎时而出,连着三剑下挑,看似平平无奇,正当杰二一把弯刀攻过来的时候,下走的剑锋陡然变幻,直击其喉头,吓得杰二顿时冷汗连连,杰三一马当先,长枪打了过来,慕容瑾冷笑着一跃而起,一脚踏在枪头上,眼光凌厉,长剑指着杰三眉心:“赶紧将卓三小姐交出来!”
“我呸!要让咱们交人得撂倒咱们哥儿几个!”
长枪忽地往上发力,慕容瑾脚下如有千钧力量将他往上拖。慕容瑾剑招以快狠准为要领,下盘自然是他最薄弱的地方,好汉不吃眼前亏,旋身而起,俯身往下,“唰唰”两剑,竟在杰三脸上划上了几剑,疼得杰三“哇哇”大叫,脸上血流如注!
青儿手段狠辣,连慕容瑾都自叹不如,道:“青姑娘,劳烦你去瞧瞧叶姑娘。”
青儿听从慕容瑾的话,前去看查叶宛若的伤势,刚刚扶起叶宛若的她不由得心下一颤,叶宛若的左脸已然起了泡,定是被滚烫的火炉灼伤。叶宛若的手下意识地捂在脸上更是疼痛,青儿按住她的手:“叶小姐不可!”
“我的脸……”叶宛若死死地拽住青儿,呜咽半天说不出话来。
青儿怒气冲冲,心道:“一个姑娘家都能下次毒手!看我不废了你们!”顿时撩起长剑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剑气横生,招招歹毒*退了潘巍良,只身与那杰一相抗,两剑相撞,迸发出火花,青儿一脚踹在杰一膝盖上,杰一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杰二看到杰一处于下风赶紧抢步上前,狠狠一刀劈下,青儿旋身而上,胸口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不由得皱起眉来:“莫不是旧伤复发?”慕容瑾看出了青儿的不妥,踏步而行,一脚踩在杰三脑袋上,他力道虽不大,但能看准穴位,顿时杰三应声到地。
杰一和杰二见杰三倒地不省人事,顷刻乱了方寸,不下十招皆被潘巍良和慕容瑾制服。
杰一叫嚣着:“尔等无知小儿竟敢伤我三弟性命,若然等我们主子知道,尔等断然活不得性命!”
潘巍良看了一眼慕容瑾:“你竟不留活口?”
慕容瑾冷笑着:“你当真以为我是你么?”话音一落,凌空一指,素白的手比起青儿来说都要翘美几分,看似平平无奇,但杰三闷哼一声,虽是四肢无力,却尚能活命。
青儿暗道:“大漠三杰乃蒙古后裔,自然不懂咱们汉人的奇经八脉,估摸着不知道瑾公子方才只是点了杰三的目窗穴。”索性道:“我们无知?想来是你们无知!瑾公子手下留情,留你们性命并非是怕了你们主子,就算怕,也得知道那是什么人?莫不是大漠飞鹰那厮?呵,那小子三年前败在姑奶奶手里,滚回去了,敢情收了你们几个龟儿子!”
“我呸!你这小姑娘不害臊!大漠飞鹰虽然不济,但也分属咱们漠北九壮士,属昆仑一脉,就你也能将他打败?”杰二冷冷地看着青儿,青儿仰起头,没有答话,只是冷笑着,杰二脸上兀的出现异样,“你是傲天城的青姑娘?”
潘巍良拧起杰二的耳朵道:“你莫要岔开话题,赶紧将卓三小姐的下落说出来,我好饶你一条性命!”
“刚刚那女娃子是卓三小姐?”杰一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青儿还剑入鞘,就着剑鞘狠狠打在杰一的脑袋上,怒道:“不然你以为是谁?废话真多,再不说,我可要将你三弟的舌头割下来!”青儿说罢就往杰三走,杰三此刻尚未恢复,瘫软在趴在地上如死尸一般不能动弹,任人宰割!杰二一慌,赶紧道:“青姑娘留手!我等真是不知道方才那姑娘是卓三小姐,我等只是看她穿着锦衣华服,是故想掳了她捞一笔钱财!我家主子也全然不知我等所为!”青儿斜眼挑视,想都没有多想,长剑“咻”的一声出鞘,眼疾手快,一剑挑在杰三的脸上,登时见血,吓得杰一脱口而出:“漠上黑狼!”
青儿顿住手,潘巍良不由得道:“你这小姑娘还真是心狠手辣,不过看起来当真没有幕后黑手。”
青儿还剑入鞘,狠狠道:“若是我心狠手辣,今日他们全都没命回去!”
慕容瑾道:“漠上黑狼纵横大漠三十余年,算起来也有六十好几了,他才没有闲工夫掳思慕,他们说的话必定是真的。”
青儿冷笑着一把将毫无力气的杰三拧起来,声音清脆:“看在你们情同手足的份上,赶紧将我家小姐的下落报上来!”
潘巍良这才想起叶宛若的伤,走了几步,却在破乱不堪的包子铺停下。
叶宛若素来坚强,但此刻也是泪眼婆娑,眼泪划过脸颊,生疼。
暖风拂面,在此刻却是无比的嘲讽。
“我等你五年,却换来今日局面,是我活该呢?还是该说你负心呢?”
她言语平淡,听不出任何的感情。慕容瑾看两人僵持不下,似乎尚有话讲,无谓自讨没趣,与青儿一同寻卓思慕下落。
风安静地吹着,青丝凌乱地在空中飞舞,却不知为何总是带着令人看不穿的伤痛。
原本热闹的大街,此刻的人早已逃的无影踪,唯有留在大街上的人叶宛若和潘巍良,四目相对,却没有人开口,气氛仿佛已经降到了零度。轻笑声打破了尴尬,她终究不是淑女,不可能等他一辈子的冷漠:“五年来我一直努力地改变,努力地为我们的将来努力,你呢?潘巍良,你一味地躲避,你可知这些年来我受了多少委屈?”
我知,什么都知。
潘巍良在心中如是想着,却不敢表露太多。
叶宛若指着被毁掉的左边脸,长叹一声:“如此这般,你当真是不会娶我了。”
“我……”
“不用勉强,我走了。”叶宛若轻轻一笑,她是淮阴数一数二的美人,这下毁掉了半边脸,估摸着会是淮阴唯一嫁不出的老姑婆。转过身,裙摆飞扬,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我无怨不悔,你莫要放在心上。”
无怨不悔,她这步棋下的真准,一举将潘巍良的心给击了个洞,却也是最后的输家,他至始至终都没有追上来。
摇曳轻摆,步履翩然。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长叹一声,转身正要走,却偏偏遇上款步而来的岳?n。岳?n似笑非笑,意味深长:“你就甘心?”
“身在官场,我有什么不甘心?”潘巍良说的极致轻巧。
岳?n面不改色:“她如今已然毁容,你还担心什么?难不成他还会娶个毁容的女子?就算他愿意要,他老爹也绝不会答应。”
“这是后话了,如果他当着负了她,我绝不会再让她离开。”
潘巍良说的信誓旦旦,却有十分的无可奈何。
且说杰三被青儿和慕容瑾带到汾阳城边上的破庙中,告知两人卓思慕就在里面,青儿火速冲进去,半晌又飞奔出来,一把揪住杰三将他扔进破庙中,青虹剑架在杰三的脖子上:“你们还有同伙?”
她的举动令慕容瑾不安,跟着快步踏入破庙,却被破面的场面给震惊住:满地的血迹,打斗痕迹十分明显,甚至地上有滩血是乌黑色,分明是中了毒。
“要是小姐出了什么事儿,我端你的大漠!”
她放出的狠话叫杰三面色难看,这里除了他们三个绝无他人,怎会在离开这点时间就出了大事?
慕容瑾眼睛锐利一下子看到卓思慕匆忙之际遗落的白布,不由得皱起眉:“青姑娘,那是什么?”
青儿睨了一眼杰一,料他也不敢做出什么乱子,收起剑,上前两步蹲下来拾起白布,在鼻子前嗅了嗅,眉头皱的更紧了:“是御河仙子。”
“傲天城的毒药?”
青儿点点头:“此药小姐藏在香包之中,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此药剧毒,和碧煞蛊毒相生相克。”
青儿看着空空如也的土地庙,卓思慕正值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气不打一出来,抬起手就要往杰一身上劈,慕容瑾眼疾手快拉住她,冷言道:“绝非他们所为,切莫冲动!”青儿狠狠推开慕容瑾,手搭在剑柄上:“原以为瑾公子和小姐是朋友,如今百般阻拦,当真是小姐错信了你?”
“青姑娘,我当真是没有说谎,我们哥儿三个的确是将卓三小姐绑在这里的,只是不知怎地她就不见了。”杰三灰头土脸的面容更是让青儿生气,慕容瑾赶紧指着地上的断绳:“你自己去看,分明就是思慕自个儿将绳子割断,他们并没有说谎。”
此刻杰一和杰二也赶到了,看青儿和慕容瑾的阵仗,当下摸不着头脑,杰一是觉着不对劲,问:“卓三小姐呢?”
杰三赶紧将所见和慕容瑾的话告知二人,杰一即刻冲着青儿行了个大礼,煞有介事道:“青姑娘莫要慌张,既然人是咱们掳的,如今出事咱们大漠三杰也绝非是蛮不讲理的人。”杰一又看了兄弟二人,终道:“既然卓三小姐不见了,不管是何人所为,大漠三杰在此立下誓约,不管走遍大江南北,大漠三杰定会携卓三小姐返回傲天城!”杰一语罢,抽出长剑,青儿下意识地摆出对敌阵势,杰一不恼,只是把剑刃往手掌之中轻轻一划,长剑十分锋利,顿时杰一血流如注,血落在地上,开出的花十分刺眼,接着杰二、杰三也都这样做,三人齐道:“兄弟三人在此向长生天起誓,不寻回卓三小姐,大漠三杰终不归漠北!”
三人诚意十足,青儿不好再刁难,慕容瑾朗声道:“有劳三位壮士了!”
杰一点点头:“那咱们兄弟三人先走了。”
慕容瑾做了个“请”的动作,大漠三杰转身就走,坚强的背影落入慕容瑾的眼中,轻轻叹息:“思慕既然是自己离开,她应该没事。”
青儿听慕容瑾这样说话,上前抓住慕容瑾的衣袖,万分不解:“瑾公子为何要这样说?”
“因为凌柯。”
慕容瑾指了指地上凌乱的三队脚印,一双娇小是属于女子的,其余的两对偏大,慕容瑾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如果出现了御河仙子且没有见到卓思慕的尸体应该她还活着。
“你是说,小姐是被凌柯救走的?他不是去了淮阴?”
“我也觉得古怪,凌柯为什么要折回身,难道他一早知道三小姐会出事?”
慕容瑾想破了脑袋也不知凌柯为何会有这一举措,竟十分苦恼。
“啊秋!”卓思慕正靠在凌柯身边看星星,丝毫不知道其他人为了找她已经闹得人仰马翻。
她揉了揉鼻子,这样的天气已是早晚微凉,她舍不得离开凌柯半步去取件厚实的衣服穿上,只是靠在他的肩头,死死地挽住他的胳膊。
“夜凉如水,你要把自个儿弄病吗?”
“病了刚好啊,那你以后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啊。”
“想得美,你要是病了,我立刻走!”
卓思慕“腾”的一声站起来,顾不得头晕目眩,赶紧往屋子小跑,凌柯拧着眉:“你干嘛去?”
“拿衣服穿上。”
是他说的,要是生病了,他会立刻离开的,尽管知道他不过是说来吓吓她,还是不想违逆他的意思。
卓思慕裹了一件衣服出来,这衣服是她从大夫哪里拿来的,也不知道搁置了多久,一股呛人的霉味儿。她眉头不展却不敢脱掉,凌柯看在眼中,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如果当初在岳府她不这样盛气凌人,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温柔如小白兔?
“兔子。”
没由来的,凌柯蹦了两个字出来,卓思慕歪着脑袋在他身边坐下;“你说什么?”
“说你像只兔子。”
“我哪儿像了?”
“眼眶红红,嘴巴小小,温顺可爱,还不是?”
卓思慕熬了几个晚上,眼睛都没合一宿,怎么不红?只是听到这个称谓有些不高兴:“兔子任人宰割,我才不做兔子。”
她总是较真,让凌柯忍俊不禁。
“不许笑!大木头!”卓思慕见凌柯想要反驳,却抢出话来,“你说我是兔子,那我自然要靠在木头身上。人家不是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靠着木头吃青草。”
他低头看着靠在他肩头的卓思慕,月光洒在她脸颊上,微微显得有些苍白,有时候她刁蛮任性,有时候她温柔体贴,到底哪个才是卓思慕?凌柯想到这里,不由得看去,卓思慕累的慌,竟不知何时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传入凌柯的耳朵里,她的气息挠的他心里痒痒的,本想一亲芳泽,怎奈这个笨兔子竟然睡着了。凌柯叹了一口气,这丫头真是会磨人。
“思慕,”他确定她睡着了,才敢道,“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来娶。”
卓思慕陡然睁开眼睛,她方才不想睡着,偏偏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他近在咫尺,是故拼命地想睁开眼帘,刚刚好,捕捉到一丝不明朗的信息一双手环住凌柯的腰:“再说一遍。”
第49章 47.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来娶[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