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宣泄。总之就是控制不住,就是要在他面前张牙舞爪。仿佛抡起拳头要砸死一只苍蝇!
许久的宁静,仿佛就我一个人在发疯。没人应答。
我能听见吸气的声音,果然,这个男人张口说:“我可以去死。如果我可以,我也想现在就死。”
他也有要发泄的东西,但是没有吼出来,没有不着边际,就仅仅带着低哑的声音慢慢诉说:“我也渴求这一切快点结束,我也渴求什么都不要再发生,就这样一直一直保持下去。不要你死,他死,我死。让人们都安静下来。让更多的人可以安静下来!但是,如果我死了,这个世界不会停止运转,停止死亡。不会明天就宣告和平。我的死,反而会换来更多人的死,一种精神上的死。栾生,你渴求知道的那么一点东西也同样不能换来什么,反而随时会要你的命,你是那种知道了一切就立刻死去的人吗?”
我……我呆滞的看着他,我发现我如今只能感觉到胸口的刺痛,嗓子的干痛以及大脑的疼痛。我无法像他一样,在这时慢慢红了眼圈。
“你不懂,你还小。你没有尝到过妻离子散,你一切的愤怒全来自于你对自己的无知以及无能为力。你无法做到像他们一样干脆的死去。你只好像现在这般,苟延残喘的活着。你自私,你尝不到生命的伟大,你就渴求知道。你懦弱,你看不清的前路就让别人来给你看!最后,你还幼稚!瞧瞧你,看看你的样子!在知道了一切之后你开始怪罪别人!你开始说着一些仿佛你能扭转战局的话!”
他像个怪物,一个佝偻着脊柱满脸都是沟堑的树精,他在愤怒,向我走来,随时都能吞下一个人。
他贴近我的耳朵说:“我告诉你了,你现在还能这样在我面前吠着?”
我感到了一种无语言说的愧疚。这种愧疚就像是种子,在我心中埋下之后都不曾有过生长,但如今,就在刚刚,它就会冲破我的胸腔,顺着喉咙,顶破我牙齿与鼻腔向着更远的地方蔓延!
我知道,这颗种子,在我读姚生的信时就已经埋下。
“带着这份愧疚,带着你的脸面,继续活下去。活的痛不欲生也好,活的生不如死也好。必须给我活下去!一直到我可能都会死的时候你也要活下去!”
我瘫倒在地上,不能再发出任何一个字音,唇齿在不断的颤抖就是不能发出一个像人的语言。
“你现在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他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像是以前那样正常的跟我说话,“你用路透生生命的最后一刻问到了你的目的。完成了姚生没有帮助你完成的目的。你终于知道了共产党的存在。现在你想怎么办?”
“我,我想加入共产党。”
“为什么?”
“为了……”我本想说为了“生”的价值。现在发现这个愿望原来是多么自私。我抬头,他果然在用这讥讽的眼光看着我!
“我们委曲求全,我们寻求合作。我们只为了完成一点,至少是一点,先将这四分五裂的土地变的完整。我们交出了武器,我们在告诉着他们。你看,我们都没有任何杀伤力了,让我们好好的先把国家统一怎样?换回来了什么?再北方有大把大把的土地丧失,那些地里种的庄稼能养活多少街上的穷人?如今他们要赶尽杀绝,就算是国家再次被侵略也不管!就是要先杀死中国人!你的眼中只不过死了几个人,而在我们眼中,一天有几千几千的人在死亡!你懂了又如何?你不懂的照样什么都不懂!”
我仿佛又回到了原点,那个对自己一生价值没有头绪,找不到目的的废人一般。呼吸着空气做着不知道是好是坏的事情这么活着。可我的心中强烈的不屈,强烈的在反抗,我不该这么活着不该这么无所作为的生,之后又奔向死!
“如果我不了解,我就用自己的生命去了解。我没有体会,我就用自己的经历去慢慢磨砺。我可以为了人们活着,我可以奉献我的生命为了革命。我愿意做出无所谓的牺牲只要能换回人们的幸福。我想…我乞求的是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可以在真正的,真正的加入一个让我又生的价值的地方!”
我说的不是我的话,但是从说出去的那一刻起,这就是我所要说的话。
李子敬呆了一下,随即说道:“以后你的代号,就叫鹿。”
“我可以改的名字吗?”
“你说。”
“我想叫,路透生”
此时已经深夜。我没有在多停留就往家里赶着。猛然抬头,发现屋里的灯亮着。
“马叔。”
男人只披了件皮大衣,此时坐在床上搓着手。看到我时整个人都是不动的呆在那里。
“栾…栾生?“
“嗯,马叔,我回来了。”
“栾生……”
他慢慢下床走进我,摸着我的脸浮出微笑又流出眼泪。
“抱歉,马叔你的锁我给弄坏了。可能得下个月发工资才能给你修好。”
他抱住我,很紧很紧的搂住。搓着我的后背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马叔,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终于在灯火下看不见对方脸的时候,掉下了眼泪。
在之后的岁月里李子敬告诉我,他并没有让马德文知道关于党的任何联系。那么我再次深深的认知到,作为一个平常的民家百姓,从他身上散发的博爱以及情怀,才能真正称之为英雄。而我之所以在他面前能常常流出的眼泪。怕是已经将他当作了我的父亲。这个能够给我温暖的不可替代之人。
过几天的清晨,一大早我就能听见巨大的敲门声。
“乔哥!你快啊!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钻出被窝急忙开门,才发现此时的天连亮都没亮。
“你给我说马上?开始?”
张曲连忙躲闪笑着说:“哎呀。乔哥,咱两得要提前过去放炮不是?你快,昨儿买的新衣服也穿上啊。”
我懒的理他,闭上门回到屋里慢慢收拾。此时的天不是蒙蒙亮的开始,是真的全黑。张曲这小王八蛋八成是一晚上没睡。
“刘队那边的呢?”
“哎呀,他那边还晚点,说是得先祭祖之后才能出来迎亲,不过不妨碍咱们去不是?走,看看去!”
张曲在前面一路小跑,我在身后紧打紧的跟着才勉强跟上。
“这就是刘队家了!”
门口挂着大红的灯笼点上蜡烛,对联以及红色绣花球在门口摆置清楚。没想到刘青峰尽管在局里忙的不可开交但是婚礼上打理的还是井井有条。门是大敞开着,一人一口哈着白气在空院里动的哆嗦。我们打远看见刘青峰还在跪着正堂里。
“刘叔!”张曲招手叫道。这几天我得打理最新的队伍,就派张曲到刘家看来是帮了不少忙。
“哟!张曲啊!这是……乔丘对吧!”
男人不高,就是个中等的个子穿着正经的黑红中山装。衣服应该就没穿过。买回来就等着今天能够装个场面。
“嗯,刘叔!一直没时间过来帮忙,这不今天才跟你见着面!”
“嗨!”男人摆手笑道:“能来就好还帮什么忙,今天你们都是贵客!来,里面请。”
一块进了正堂,刘青峰也刚刚起身看着我们都到了笑着说:“没想到这事你们都比我积极。”
张曲应道:“刘队,你就直接吩咐,我们这今天为你保驾护航!”
我才发现原来刘青峰跪着不是祭祖。照片里的女人还很年轻,应该是他的母亲。张曲既然没有提到我也就不好开口,毕竟今日是大喜日子,不能触了伤心事。
刘青峰走进对我说:“这么乔丘,我跟你说一下大致情况,到时候我不在你就帮我应付着。”
我点头说:“刘队你说就行。”
“是这样,到时候我们出门去接你嫂子回来,回的是家宅,可是家宅不是吃饭的地方,到时候你得把人都领清楚,让其他的几个弟兄不要再跟着我们,一块去酒店招呼。等到我们换好了迎宾的衣服自己就会去酒店。”
“行,这种事情交给我就行,到时候张曲你时刻跟着我就好。”
张曲笑道:“乔哥这你放心,我办事能力一顶一的强!”
“就怕你办着办着跟着新郎新娘回家去了。”
话一出口惹来一阵笑声。
渐渐开始热闹起来,尽管天还没发亮但是人声已经点燃了不少的灯火。我跟张曲手里拿着鞭炮站在门口等着鸡鸣。又来了几个专员室的壮丁负责牵马以及布置装饰。各个脸上都带着笑意。喜庆的很。
“乔丘!”
“孙队长!今天你也是精神的很嘛!”
孙臣打照面走来,换了一身新衣服反倒没有局里那套应着凶神恶煞了。
“准备放炮呢?”
“就等着鸡鸣,我们这边把炮一放,新娘子那边就等着土匪进屋了!”
孙臣笑的厉害拍着我的肩说:“哈哈,行行,那你们继续,我得跟刘青峰打个招呼就去酒店那边候着了,今天来了不少科室的领导呢!”
跟孙臣打过招呼就继续等着,看着天慢慢的有了变化,整个墨一般的黑色像兑了水一般的转向黑青,反复的涤着,终于可以看见一线白色!
“咯咯咯——”
鸡鸣!
“噼啪,噼啪!——”
一阵的鞭炮声响起瞬间掩盖住了任何声音。天空被鞭炮声也催着迅速向着淡蓝,青色,白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换!
“上马吧新郎官?!”
男人们的哄笑在院子里迸发,声音瞬间就能传遍一条街的邻里!
“哎!看着点别把新郎官给摔着了!”
“瞧这马屁股!选的新娘子能差了?”
“嘿!你才跟马屁股结婚!刘队长的新娘子美着呢!”
“啊哈哈,对对,是我喜欢马屁股吧!”
再次惹来一阵的哄笑,我打开跟张曲将前门开的敞亮一人一马直接上了大街。锣鼓队已经就绪,看着新浪官从屋里出来,这边迅速就开始敲锣打鼓往前走去。壮汉们一手拿着喜糖一边往口袋里塞着小钱。跟在刘青峰的身边气派的很!
“乔哥,还不跟上?”
恍惚间张曲已经快跑到巷口跟着刘青峰的队伍。我才一瞬间回过神来。
笑着喊道:“来了来了!”
原来结婚是这个样子!我再次的发出感慨。
一切准备妥当,新郎官一路娶回新娘子该发喜糖的发喜糖,该起哄的起哄。抬轿子的人摇的越厉害身边的人就叫的更欢。一路上刘青峰不时回头往轿子里面,看来担心的厉害。
我招手叫着张曲说:“把这些人往酒店引,之后新郎跟新娘回家还有亲戚在,装不下咱这几个壮汉。”
“啊?那一会酒席没有新郎新娘怎么行?”
“傻不是?一会再过来不就行了?等到彻底吃完后再回去拜祖认亲。”
张曲挠头笑了笑说:“行!我这就去给前面的人说!”
我笑着看他往前跑着,一共几十人的方队在街上根本望不尽尽头。
“子生!”
我突然听到了有人这么喊道,就像是触到了我心里最低端的那根弦一般让我整个人都竖起汗毛。
我转身,看清楚了这个男人。
“莫大哥。”
这个人,再次出现在我的脸前。就是出现的这么突然。在我那晚醒来的第一次看见他,再到现在突然的转身。莫令,就这么看着突然的出现在我的脸前。
“戴队长找你。”
我跟他一起进入了小巷,吵闹声隔绝在街道里。他就是很简单直接的将命令给我说了出来。
“现在?找我?”
莫令点头。
“就现在吗?不是,莫大哥你也看见了,外面就是我朋友的……”
“戴队长的意思就是,现在。”
“莫大哥,现在的话真的…”
“就是立刻,马上。子生,现在对于你来说才刚刚开始。”
码头。冬天来的时候就没有什么船只了。过往的小船等着开春过后说不定能碰着什么肥鱼。江流流速十分的快,稍不注意鱼儿就会溜走。
“戴立,戴队长。”
今日的他神情严肃。看着我彻底进屋后等到莫令关上了房门才说:“华子生,现在我来找你也是经过了组织上的认可,你终于通过了重重考验进入了我们。”
我们?又是那个们?
重重考验?考验什么?考验死了多少人?考验我的愚蠢?考验我的无能?
我不明白此刻他主动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但我能听清楚一件事。
在李子敬面前我的任何一个缺点,他会给我说成金子一般宝贵,珍珠一样无价,让我镀上一层无可替代的光环,让我用这种荣誉加入他们。
但这对于已经看清了一些事情的我来说,这无异于在对我进行更深一次的讽刺,恶心。甚至让人会起杀心。
以前拼了命都拿不到的东西,追着,跑着,跌倒,失败之后。
如今就到了触手可及的这一刻的时候!!!
我没有瞪大眼睛,放开毛孔,满怀激动的像只得到主人认可的狗那般拥有欲望。
我就笑着,准备听着他的话。一切的东西慢慢变的清晰。
第13章 触手可及(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