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为血食;然而,世间万妖,也并非所有种类,都一定要夺人精血才能开智进阶。若有一天,妖族能有别的修行路径选择,那便有了与人族并立共存的可能。”
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避开重昕的目光,而是正容直面的凝视着他。眼看着他的眸光刹那间幽黑一片,而暗到了极处,那黑色的眸底竟然透出一种深玄的青蓝来。席间的酒肉,瞬间表面便起了一层白霜。
他的声音也骤然冷了下来,淡淡地问:“你是在诱我创建功法,骗妖族抛弃根本吗?”
掠夺血食精气,不仅是妖族修行最快捷的法门,更是妖族能够在玄门大派联合围剿的情况下,仍然迄今得以存续的小手段——毕竟采气修行太难,而吃人实在容易!略有开化迹象的凶兽或者草木只要从血食里获取了智慧和精气,就有可能转化成妖。
晏娆并没有急着否认他的质问,正色回答:“我只是觉得,天地既然生成万物,演化了纷繁世事,就该容许选择。人是如此,妖也该这样。”
重昕纵声大笑,原本静谧温柔的荒泽一片骚乱,草木丛中的宿鸟飞虫、水泽里的蛇鼠鳞介哄然四散惊逃,仿佛遇到了恐怖至极的灾变,争先恐后的飞飙远扬。
晏娆不知道他究竟在笑什么,但心底却突然涌上来一阵莫名的悲哀,只觉得他这声长笑,比别人摧心裂肝的痛哭,更令她难过。
重昕一声笑毕,转头看着她,冷声道:“这世间,或有一天能容许我族有选择的余地,但于我而言,我永远都不会选择信任……人!”
有一瞬间,晏娆觉得他说的“不会选择信任……人”,其实应该是“不会选择信任你!”
这个潜藏在她身边逃过罗浮宗的追索,又故意在她面前显露形迹,用心莫测的大妖,于内心深处,对她完全没有半分的信任,甚至于隐约藏着一股莫名的深恨!
然而,为什么呢?
她自幼长于罗浮,见他不过廖廖几面,双方不该有仇;甚至于他而言,她应该算是助他逃脱罗浮的恩人才对。他对她的恨,从何而来?
但若要说他对她有恨吧!就这几次接触来说,他对她似乎也没有寻常妖族那种对人类必欲杀之而后快的杀意。却给她一种他是在故意接近她,观察她,想要获取她关注的感觉。
否则的话,这荒泽万里无人烟,她费了十二分的小心循踪直索,都没能追上叶洪文一行人,重昕又怎么可能这么巧的在她停船休息时,恰好出现在旁边?
脑中的思绪繁杂万千,但她抬头看他的时候,目光却仍然清明温润:“两族仇杀几十万年,妖族有个可以选择不造杀孽的修行路途,减少人族被害的风险,在我看来,已是侥天之幸。别的,我不敢妄求。”
重昕微微阖目,问:“若有妖族选择了戒断血食,不扰人族的清修之法,可丹成之日,却有人族前来猎杀取丹,又当如何?”
晏娆默然,重昕嘲讽地笑道:“我知道你是因为天地量劫将至,怕各大道门自顾不暇,无法保护凡人,妖族趁机兴盛。所以想引妖族改修功法,减少血食,为人族尽量保存种数。可有件事,你们金竹峰一系在罗浮宗倍受猜忌,无人告知,定然想不到吧?”
他的眉峰本就高挑凌厉,此时斜睨着她一挑,更是讽刺之意满盈,除了怜悯,还有一种莫名的鄙夷:“近百年来,道门诸派,包括你们罗浮山,猎妖都只取已经成丹的大妖,却暗中纵容小妖猎杀凡人壮大。目的有二,一是清剪人族凡俗累赘,减轻渡劫人口压力;二是意图使妖族再现兴盛假象,蒙弊天道,劫至时用妖族为血祭。”
晏娆心头剧震,冲口道:“你胡说八道!”
重昕不止没有反驳,反而笑吟吟地提起酒壶自斟了一杯,道:“你就当我胡说罢!”
晏娆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厉害。
她平时清修自持,少有情绪外露,虽然待人接物说不上冷淡,但却始终不是亲切随和的人。此时心中憋气,又没有对手争辩,却被噎得修眉扬怒,明眸生恼:“我好心请你喝酒,你却胡说诋毁我派尊长,恁地无礼!”
“我本为妖,你们人族的礼与我何关?”
重昕晃了晃犀杯,道:“承你请酒之情,我便以上次查探罗浮的情报还你;你们的掌教列锋真人,已经下定决心不止放弃宗门在西贺洲飞地的凡俗诸国,连本门弟子也汰劣择优,选取渡劫后延续繁衍的人种。金竹峰弱败、斩情峰绝欲、引源峰身残,都是可弃派系;反而是碧潭峰、桃花峰等几脉功法重欲贪欢,于繁衍子嗣有益。若无意外,一旦量劫发动,你们这些峰系的人多半是被派去维系渡劫舟楫,充当前卒保护碧潭峰那些人的死士。”
道门纵容妖族吃人复兴的消息,虽然也令晏娆震惊,但她这一路行来的地方都属于罗浮的势力范围,走马观花的看,并不明显,她难以相信;可这选取人种的消息,却不仅与人族渡劫的准备有关,更是直接关系着金竹峰在宗门的地位格局,由不得晏娆惊怖莫名:“这不可能!”
第十六章 请君停一步[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