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身边的张嬷嬷一见她便道:“二姑娘,夫人在暖阁等您。”
暖阁里只点了两盏琉璃灯,光线昏黄。罗夫人端坐在绣墩上,正慢慢拔着灯芯。听见脚步声,她抬眼,笑得极其温和,“回来了?今日为太子妃选了什么花?”
“一盆金茶花并一盆玉盏石榴。”罗静婉走过去坐在母亲身边,“阿娘,这两盆花寓意都很好,希望姐姐能够喜欢。”
罗夫人慈祥的看着她,叹了口气。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她面容消减了很多,那一笑便弯弯的眼睛亦是带了忧愁,“今儿午后,东宫又让人送信过来,太子妃脉象虚损已极,别说有子嗣了,恐怕连命都难保。”
罗夫人擦了擦眼,“她当初身子可是极其康健,没想到短短三年,就熬到油尽灯枯了。”
罗静婉脸色白了几分,“阿娘,姐姐的病......才刚有了起色,怎么就到这一步了?”
罗夫人红着眼眶,语带哽咽,“你姐姐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福薄之人,就算是嫁到东宫暂时没有子嗣,那也是早晚的事。哪里知道,居然就如此了。”
罗静婉亦是落下泪来。
姐姐长她五岁,性格温柔模样端庄,琴棋书画更是无所不通,没想到居然落得如此下场。
罗夫人默默流了一阵眼泪,又道:“今日你祖母将我叫了过去,说咱们庆宁候府与东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你姐姐真......。”她顿了顿,拉着罗静婉的手,艰难道:“你便代替你姐姐去东宫。”
罗静婉脑中嗡的一声,骇然的望着母亲。
“阿娘没有答应。”罗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已经折损了一个女儿,不能将另一个女儿也送入火坑。”
罗静婉这才将头埋进罗夫人怀里,肩膀一耸一耸的哭了起来。
次日辰时,庆宁候的两辆青幄油壁车从西角门悄悄驶入东宫。
罗夫人一身青灰素缎褙子,脸上施着厚厚一层脂粉,依旧掩不住憔悴疲惫。罗静婉扶着母亲的手,跟着嬷嬷一起往东宫偏殿走去。在她们身后,是四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两人一组抬着两盆花。
“放这里吧。”东宫的嬷嬷指着偏殿门前台阶下对婆子道。
四个婆子便将花规规整整放在偏殿门前。
嬷嬷这才带着罗夫人母女进了偏殿。偏殿帘幕低垂,玉合香的味道遮不住药味。
太子妃罗静柔半倚半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幅素白的皮裘,衬得一张脸越发纤瘦苍白。
听见脚步声,她勉强抬眼,唇角弯出一点笑,“阿娘,婉儿......”
只一声,罗夫人已经疾步走到榻前,双手捧着女儿的脸,“我的儿,怎么瘦成这样了?”
罗静柔只是笑,笑容就像风中的烛火,一晃便要熄灭。
罗静婉跪在另一侧,伸手去握姐姐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冷的像雪。
“阿姐,我给你带了花,就在外面放着,等会我扶你去看。”罗静婉哽咽道。
咳咳!
嬷嬷在身后轻咳几声,“罗夫人,罗二姑娘,太子妃身子弱,经不住这样哭哭啼啼的。”
罗夫人忍住眼泪,尽力平静道:“多谢嬷嬷提醒,是我失态了。”
罗静柔语气淡淡道:“嬷嬷请帮我去取一盏蜜水过来,刚喝了药,我这嘴里苦的难受。”
嬷嬷明知道太子妃是想支开她,她四处看看,也没有可以支使的人,毕竟也不敢违拗太子妃,只得不情不愿的出去取蜜水。
罗静柔侧着头朝罗夫人笑笑,乌发散落在枕上,露出肩上的一道淤青。
罗夫人瞳孔皱缩,手指颤抖着去拉罗静柔肩上的衣裳。罗静柔骤然反应过来,她一把按住罗夫人的手,眼里泪光一闪,“阿娘......”
罗夫人一把扯开素白皮裘,素白中衣下,一大块淤青赫然入目。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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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静婉死死忍着,才没有哭出声来。
“谁,是谁?”罗夫人强压住自己的愤怒,嗓音嘶哑。
罗静柔只是摇头,泪却从眼角滑进鬓发。
罗夫人如同含着一口热油,嘴唇哆嗦,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凡世家之子,就没有动手打妻子的。自己女儿贵为太子妃,却连一个普通的命妇都不如,真是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过!
“阿娘不要伤心。”罗静柔忍住眼泪,强颜笑道:“太子温文尔雅,对孩儿一直很好。这伤他不是故意的,只是中秋那日太子喝多了些,我去扶他才误伤了孩儿。”
罗夫人如何不知道女儿是怕她担忧,故意宽她的心。
她心里如同撕裂般,搂住太子妃落下泪来,“我的儿啊,你这是要痛煞阿娘啊!”
罗静柔心中惨然。寻常人家的女子遇人不淑还可以和离,但这一辈子,她只能困死在东宫了。
“阿娘,严嬷嬷就要来了。”罗静柔温声道:“柔儿不孝,不能伺候阿娘了。婉儿,日后你要替阿姐孝敬阿娘。”
罗静婉含泪道:“日后我与姐姐一起孝敬阿娘。”
“不行,”罗夫猛然起身,“我这就去找太子,找皇后,我的女儿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这样对我女儿。”
“娘。”罗静柔抓住她的衣角,“没用的,没有用了。我的身子我清楚,已经熬不过去了。阿娘若是心疼女儿,便多陪女儿一会,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乐基。”
罗夫人复又坐下,搂着罗静柔哭了起来。
她这个女儿,素来懂事乖巧,当初皇上指婚,相比储君之位,她更看重太子宽厚仁慈。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是如今这样的局面。
“我可以......去看看婉儿送来的花吗?”罗静柔期待的望着罗夫人。
罗夫人抹了泪,强笑着去扶她坐起来,“阿娘陪你去看。”
罗静婉忙唤门外的小太监抬来一架软藤春凳,和母亲一起搀着罗静柔坐上。帘外风大,她又去取了一件斗篷盖在姐姐膝头。
两盆花就摆在台阶上,已经取了纱罩。
一株金花茶,花瓣半卷;一盆玉盏石榴,果实累累;俱是蓬蓬勃勃。
罗静柔的目光在上面停留好一阵,这才微微抬眼,望向高远宫墙之外的一缝蓝天。
“真好看!”她轻轻呢喃,“阿娘,我这一世已被太子妃的名分困死,婉儿......不可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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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静好[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