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长安西市的晨雾还未被朝阳蒸散,巷口的胡饼炉已腾起热气。芝麻混着麦香在青石板上流淌,烤焦的饼边滴落的油脂,在雾中滋滋作响。
刘妧的鎏金轺车碾过凹凸不平的路面,车帘掀开寸许,只见卖浆的王阿婆正用缺口木勺舀酒,浅腹里的酒液晃出细碎涟漪。木勺边缘磨损得发亮,缺口处还沾着去年重阳酿酒的茱萸渣。
34;客官瞧这琥珀色,可是地道的黍米酒——34;话未说完,斜刺里冲出个短衣汉子,草鞋上还沾着灞河的淤泥。他腰间的葫芦早瘪得不成形状,脖颈处青筋暴起:34;你这39;寡妇勺39;又短两指!上回我打两斤酒,回家一量才合一斤七两!34;汉子袖口露出半截粗布,那是他给女儿做的新衣料子,如今却因缺斤少两换不来半块药。
34;你个穷鬼少讹人!34;王阿婆抄起竹帚,银发在风里飘成乱麻。竹帚头缠着的布条,是用儿子出征前留下的旧袍改制的。34;我这勺跟西市贾长家的一个模子刻的,不信找市令评理去!34;她的酒瓮上贴着褪色的符纸,写着34;太白星君保平安34;,边缘已被酒气浸得发皱。虎娃趴在车窗边,鼻尖沾着雾水,眼睛盯着王阿婆颤抖的手:34;姐姐你闻,这酒气里掺了水。去年我娘用这勺量药,抓三副才抵一副的量...34;少年声音渐低,手指绞着车帘穗子,指甲缝里还留着给母亲抓药时沾的草药汁。
车驾在市令署前停下时,两名农夫正扭打在泥水里。穿葛布衫的老汉揪着对方衣领,补丁摞补丁的衣襟上还沾着春播时的泥土。34;你那39;加尖斗39;压得比城墙还实,我五石新粟倒出六石的账,我那瞎眼孙子拿什么换药?34;他腰间挂着的陶壶,壶嘴早被孙子摔裂,用麻线缠着勉强不漏。锦衣商贾甩着袖中算盘珠子,檀木算盘上还沾着昨夜吃酒的油渍。34;祖上传的39;淋尖踢斛39;,长安百十个坊都这么使,你偏要作梗?34;他靴子上的牛皮擦得锃亮,鞋底却沾着钱通府宅的红土。
刘妧掀帘下车,绣鞋碾过商贾脚边滚落的磁铁粉,那颜色,与她昨夜在钱通密信火漆上见到的分毫不差。磁铁粉里还混着细小的铁屑,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34;朱大人可曾见过这等39;祖制39;?34;她用帕子掩鼻,指节叩了叩商贾腰间的34;钱氏34;玉佩。玉佩上的饕餮纹被摸得发亮,边缘却有新刻的暗记。朱买臣掀开轿帘,腰间量牌随动作轻晃,牌面34;量衡不平,民有饥色34;八字被磨得发亮,背面还刻着他去年查办的一桩量器舞弊案记录。34;去年在会稽,钱通家的庄头用浸了桐油的湿斗收租,农户李三抱着税单冻死在府衙门口,怀里还攥着半块啃剩的麦饼。34;他从袖中掏出片竹简,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从血书诉状上撕下来的,竹简上还沾着褐色的污渍。34;春种十亩稻,秋纳八石租,妇子无襦,饥卧霜露——这是李三七岁小儿的笔迹。34;朱买臣的声音发颤,想起李三小儿那双冻得青紫的小手。
太学的晨钟撞碎薄雾时,孔安国正在讲《周礼·地官》。他的葛布长衫洗得发灰,领口补丁用的是与《周礼》注疏同样的靛蓝布料,布料边缘还留着虫蛀的痕迹。34;夫度量衡者,34;戒尺点在34;谨权量34;三字上,墨迹已被反复摩挲得模糊。他看见前排公孙迁正往袖口塞什么,那抹青紫色碎末,与昨夜钱通派家仆送来的34;齐郡永用34;牌封蜡颜色相同。公孙迁的袖角还沾着酒渍,是昨夜在钱通府上饮宴留下的。34;周公制礼,首重公平,34;他声音忽然发紧,戒尺在案几上敲出的声响比往常重了几分,34;若有人借古制行苟且事...34;
34;孔爷爷!34;虎娃举着青铜尺冲上讲台,鞋尖还沾着市令署前的泥星子,裤腿上的补丁是用父亲旧衣改的。34;这尺子刻着39;一尺廿三厘米39;,和我家曲辕犁的标尺一模一样!去年爹用旧尺量犁辕,多砍了三寸木料,被东家打了二十板子...34;少年卷起裤腿,膝盖上淡青色的疤痕触目惊心,疤痕周围还留着结痂的痕迹。孔安国的戒尺34;当啷34;落地,望着尺子背面的勾股图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考工记》残卷,卷角还沾着曲阜黄土,残卷边缘的字迹已被汗水浸得模糊。此刻残卷下压着的十锭齐地金饼,正透过锦盒缝隙散出冷硬的光,金饼上的印记与钱通府库的标记如出一辙。
34;虎娃且退下。34;他弯腰捡戒尺,袖口滑落一角纸笺,上面是钱通的字迹,墨迹还未干透:34;太学若阻改制,孔氏家传周尺真伪,恐将公之于众...34;老人指尖微颤,想起祖祠里供奉的34;周公手制尺34;,那是孔家百年荣耀的象征,却在昨夜被系统检测出刻度与算学尺丝毫不差——这意味着所谓34;祖传34;,不过是三百年前某位先人伪造的。尺子表面的包浆下,隐约可见修补的痕迹。
未时三刻,少府铸器坊的炭火烧得噼啪作响。李师傅往熔炉里撒锡粉,每一粒都在掌心滚过三遍,掌心的老茧里嵌着细小的金属碎屑。34;金有六齐,大刃之齐,锡居其一...34;他忽然咳嗽起来,浓烟里浮现出父亲临终前的脸,父亲的指甲缝里全是铸器时留下的铜锈。34;儿啊,咱李家铸器五代,靠的是39;看火色、摸轻重39;,别信那些花里胡哨的...34;话音未落,刘妧的铜勺已舀起34;天算铜34;溶液,淡蓝色的光芒里,他看见溶液表面映出自己眼角的皱纹,比昨夜在铜镜里清晰三倍。溶液里还漂浮着细小的陨铁颗粒,在火光中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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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李师傅可知道,34;她用竹筷挑起一缕溶液,拉丝长度竟达三寸,竹筷上还沾着铜液冷却后的结晶。34;这是按《考工记》39;抟之以为器,谓之隧39;的古法,加了系统淬炼的陨铁屑。34;老人猛地抬头,34;隧34;字正是李家秘传的铸器术语,从未外传。学徒小张忽然指着陶范惊呼,脸上沾满炭灰:34;快看!铜液自己填满了模子犄角!34;李师傅的錾子34;当啷34;落地,想起父亲曾说:34;圣王铸器,金液自走,那是得了上天指引...34;他的围裙上补着五块补丁,每块都沾着不同年份的铜渣。
申时的未央宫前殿,十二州郡量器像十二尊沉默的兽首,对着御座排列整齐。量器表面的锈迹与划痕,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公孙迁捧起齐地木斗时,刘妧注意到他拇指内侧有新鲜墨迹——那是昨夜抄钱通密信时沾的松烟墨,墨迹里还混着金粉。34;此斗以梧桐
第75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