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的晨霜凝在算学队工坊的瓦当上,如一层细碎的银鳞。刘妧踩着木梯下楼时,梯阶咯吱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扑棱棱的翅羽带落几片霜花,正掉在她怀中的直辕犁柄上。这具犁的栎木纹理里嵌着五年前的陈泥,暗褐色的泥块中还能辨出几粒崤山特有的红砂岩——那是建元三年春耕时,前任主人在乱石滩上撞出的痕迹,犁铧缺口结着铁锈,在晨曦里泛着暗红,像道未愈的旧伤。
34;公主且慢。34;大司农公孙贺拄着枣木拐杖踉跄而来,腰间青铜算筹袋与犁具上的34;田34;字铭文相撞,发出34;嗒嗒34;闷响,34;自高皇帝复田制以来,关东十三郡的百姓就靠着直辕犁吃饭。如今铁贵如金,十户农家九户卖了耕牛换犁,可市上能买到的,多是这般三年前的旧货...34;他用拐杖点了点犁辕,杖头铜饰在霜地上划出火星,34;上个月河南郡报上来的文书,说有农户为买犁典了祖坟旁的三亩薄田。34;
刘妧蹲下身,用竹算筹在结霜的青石板上勾画弧线。阳光穿过她指间的竹筹,将改良后的犁辕投影投在地上,宛如一弯新月压在残霜上。34;直辕犁如硬弓,34;她指尖划过弧线,算筹在石面上留下白印,34;看似强韧,实则伤牛伤农。去年在函谷关测过,掌犁人用直辕犁一日,右臂劳损相当于拉满一石弓百次。34;公孙贺望着她画出的力学虚线,忽然想起太初历修订时,司马迁与算学监争论日轨弧度的场景——此刻青石板上的犁辕曲线,竟与天象图上的黄道弧有着奇妙的重合。
算学队启程时,张小七的樟木箱里除了青铜犁模,还塞着几卷帛书。他正用火漆封箱,忽然从箱底抖落出半片竹简,上面用古篆刻着34;神农教田,以耒耜分疆34;。34;这是昨夜从太学书库的朽木堆里扒出来的,34;少年脸颊泛红,将竹简小心翼翼塞进袖中,34;那书库西北角漏雨,好多简牍都泡了水,我看这残简上的犁纹...倒像公主画的曲辕。34;巴图闻言,将腰间的土壤张力测试仪摘下来掂量,铜制表盘上34;分寸必较34;四字被他摩挲得发亮,与袖口露出的匈奴狼首纹身相互映衬——那是他随霍去病征匈奴时,用缴获的狼头旗边角料绣的。
未时三刻,关东郡的阡陌间飘着苜蓿香。铁牛坊前的空地上,老犁匠赵大锤正用粗布擦拭直辕犁,犁头挂着的九道红绳在风里轻晃。最显眼的一道系着半截麦穗,麦芒已被摩挲得发蔫,绳结处还缠着根银线——那是他大女儿出嫁时,用嫁妆里的银簪熔了打的绳扣。34;神农氏尝百草,制耒耜,34;他声音沙哑,像犁过干土,34;如今公主改犁辕,便是动了老祖宗的规矩。34;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半片青铜犁铧,刃口缺了个豁口,34;这是我爹用了四十年的犁头,当年他在泗水畔犁地,就是用这犁头翻出了块玉璧,卖了换钱给我娶的亲。34;
刘妧蹲在田埂上,算筹拨弄着草根下的土块:34;赵师傅可知道,这土块在《考工记》里叫39;甽39;?34;她捏碎一块土,指缝间漏出湿润的黑土,34;直辕犁下去,压强太大,把39;甽39;都压成了硬块。上个月在陈留测过,用直辕犁的地块,每亩要减产三斗粟米。34;虎娃在一旁捧着陶碗,碗里是各乡送来的土壤样本,有沙土地、黏土地,还有带着草根的腐殖土。少年袖口掉出半张羊皮纸,上面用炭笔勾勒着犁柄草图,旁边歪歪扭扭写着34;力臂减一寸,省劲三分34;——那是他昨夜照着刘妧讲的杠杆原理画的,纸角还沾着灯油痕迹。
赵大锤的目光扫过草图,喉结滚动了下:34;小崽子又瞎琢磨...34; 34;这不是瞎琢磨。34;刘妧拾起草图,就着霜地补画虚线,34;犁柄角度从120度减到105度,掌犁人手腕的劳损能少三成。34;她忽然伸手轻触赵大锤的右肩,34;师傅这肩,每逢阴雨就针扎似的疼,可是扛直辕犁落下的病根?34;老犁匠猛地缩回肩膀,手无意识地揉着肩胛——那里有块铜钱大的硬茧,是四十年掌犁磨出来的,入秋就隐隐作痛。远处铁牛坊传来锻铁声,34;咚—咚—34;的节奏,竟与算学队打节拍算筹的声音合上了调。
申时三刻,铁牛坊东家钱贵摇着折扇来了。扇面上34;铁牛耕春34;四字是金粉写的,却被他额角的汗珠晕开,在扇骨处汇成条金线。34;公主可知,34;他靴底碾过虎娃的草图,绣着缠枝莲的鞋面沾了泥,34;我铁牛坊的直辕犁,每道木纹都合着《周官
第64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