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苏小棠就站在了后院新砌的灶台前。
青砖垒的灶膛里,她亲手劈的枣木柴正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到她挽起的袖管上,在素色棉麻上烧出几个焦痕。
34;火祭第三式,五感通神。34;她默念着《食经》里的批注,右手按在灶沿上。
掌心刚触到被火烤得发烫的砖块,后颈突然泛起凉意——那是每次使用本味感知前的征兆,可这次不一样,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窜,像有根细针在扎她的太阳穴。
第一捧松针撒进火里时,她还能稳住呼吸。
松脂遇热炸开的清香裹着枣木的甜,在晨雾里漫开。
可当她试图用舌尖去34;尝34;那团火焰的温度时,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
眼前的火苗开始重影,先是两簇,接着三簇,最后全叠成模糊的金红色。
34;噗通34;一声。
她踉跄着扶住灶台,额角的冷汗滴进灶膛,在柴火上激出嗤嗤轻响。
左手腕的银镯撞在砖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倒把她惊得清醒些。
低头看时,手腕上不知何时浮起青紫色的血管,像条扭曲的小蛇,正顺着胳膊往手肘爬。
34;又失败了。34;她咬着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上回练第二式时不过是腿软,这回竟连视物都模糊了。
灶神的力量......真的是她能承受的吗?
风卷着晨露拂过她的脸,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米香。
她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后院角落的小厨房——那里堆着她昨日新收的秋谷,米袋敞着口,几粒金黄的小米正从缝里漏出来,在青石板上滚成串。
七岁那年的雨突然漫进记忆里。
母亲蹲在柴房的泥地上,用破陶碗煮小米粥,木勺搅出的涟漪里映着她发青的脸:34;小棠,这粥要慢慢熬,就像人心,得用最软的火煨着。34;那天嫡母的鞭子打断了三根,可那碗粥的甜香,却盖过了所有疼痛。
她突然松开攥着灶沿的手。
青砖上留着五道月牙形的指痕,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转身时,裙角扫落了灶台上的《食经》,书页哗啦啦翻到34;火祭篇34;,34;神罚34;二字被晨露洇得模糊。
小厨房里的陶锅开始冒热气时,徒弟阿竹揉着眼睛推门进来。
小姑娘才十四岁,发辫还散着,看见灶前的身影愣了愣:34;掌事?
您不是说今日要练火......34;
34;帮我剥把莲子。34;苏小棠头也不回,手里正搓着一把新米。
小米在她掌心滚来滚去,带着晒过太阳的暖,她闭着眼都能数出哪粒米是圆的,哪粒有点扁。
本味感知竟在这时自己涌了上来,没有刺痛,没有眩晕,像春风漫过田埂,温柔得让她鼻尖发酸。
阿竹剥莲子的声音很轻,咔嗒,咔嗒。
苏小棠往锅里添了把红枣,又撒了撮切得极细的姜丝——母亲总说,秋凉了,胃要暖着。
水沸的声音渐渐响起来,咕嘟咕嘟,像极了那年柴房里,母亲哼的不成调的曲子。
34;好香......34;
34;像,像我娘煮的......34;
当她端着陶锅出来时,五个徒弟不知何时都围在了厨房门口。
阿竹的眼睛红得像颗樱桃,二柱吸溜着鼻子,连最木讷的阿福都伸手抹了抹眼角。
苏小棠舀了碗粥递过去,阿竹接碗时指尖发颤,吹凉了才小口小口抿着,眼泪啪嗒啪嗒掉进碗里:34;我娘走前......最后给我煮的就是这个味。34;
陶勺34;当34;地掉进锅里。
苏小棠望着徒弟们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火祭夜那碗参汤里的焦糊味——原来她一直弄错了方向。
灶神的力量像把刀,可真正让食物有温度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神的馈赠。
是阿竹剥莲子时指甲里的泥,是二柱偷偷往她药里加的蜜,是阿福每次把最好的蘑菇都留给她的傻气......
34;掌事?34;阿竹轻轻碰了碰她的手。
苏小棠这才发现自己在笑,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进碗里,把粥都染得更甜了。
34;明日起,火祭暂停。34;她擦了擦脸,伸手揉乱阿竹的发辫,34;先教你们熬这碗暖心粥,要让宫里每个当差的,都喝上一口热乎的。34;
夕阳把天膳阁的飞檐染成金红色时,陆明渊的脚步声从后院传来。
他今天没穿常服,玄色官袍上还沾着点朝露,腰间的玉牌撞出细碎的响。
苏小棠正蹲在灶前添柴,抬头时正撞进他深如寒潭的眼睛。
34;小棠。34;他站在五步外,声音比往常低了些,34;方才下朝时,我让人截住了个鬼鬼祟祟的。34;
灶膛里的柴火34;轰34;地燃得更旺,映得他眉峰上的阴影忽明忽暗。
苏小棠望着他袖中若隐若现的半片绣金衣角,突然想起晨间青石板缝里的纸条——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陆明渊的玄色官袍被晚风吹得翻起一角,露出绣着云纹的里衬。
第271章 火中问心[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