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火候。34;他说，声音轻得像落在汤面的晨露，34;这次...别让汤洒了。34;
她回头，正见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芝麻糖，拍了拍糖渣塞进嘴里。
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他眼底碎成星子。
苏小棠低头看了眼炖盅，伸手将盅盖轻轻盖上——那缕纯粹的汤香，终于要见天日了。
御膳房的小太监捧着描金食盒在前引路，苏小棠的指尖始终虚按在盒盖上。
晨露未干的宫道砖缝里泛着青苔，她能清晰听见自己的鞋跟叩在砖上的声响——一下，两下，像在丈量从灶房到御座的距离。
34;苏掌事道。34;太监尖细的嗓音撞开御书房的朱漆门。
皇帝正伏在案头批折子，抬头时眉峰微挑。
苏小棠这才发现他眼角添了细纹，昨日新赏的翡翠扳指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她将食盒搁在青玉案上，掀盖时故意慢了三分——白雾裹着汤香腾起，皇帝的茶盏34;当啷34;一声磕在案上。
34;好香。34;他探身去够汤勺，金镶玉的护甲擦过盅沿，34;这味儿...像春晨的竹林里淌着温泉，又像腊月围炉时掀开的酒坛。34;
苏小棠垂眼盯着他舀起的那勺汤。
琥珀色的汤汁挂在勺心，颤巍巍不肯落下，倒像是要把整盅的鲜都凝在这一滴里。
皇帝吹了吹，抿入口的瞬间，眉峰彻底舒展开来，连喉结都跟着动了动。
34;此味...前所未见。34;他放下勺子，指节敲了敲案几，34;比去年你献的樱桃鲥鱼更鲜，比前年的荷花酥更清。
小棠啊，你这手厨艺，倒像是从骨子里长出来的。34;
骨子里长出来的。
苏小棠喉间发紧。
三个月前她第一次用灶神记忆里的菜谱做34;玉脍银丝34;，刀工分毫不差，味道却总缺了点什么——那时她以为是火候不够，现在才明白，缺的是34;苏小棠34;自己。
34;回陛下，34;她抬眼时目光清亮，34;从前臣女总想着复刻古方，现在才懂，好味道该是食材自己说的话。
就像这锅汤，鸡要选养足三年的走地鸡，冬菇得是晒足七七四十九天的，连火候...都是它们自己告诉我该怎么调。34;
皇帝愣了愣，忽然笑出声。
他招手让太监添了盏茶，推到苏小棠面前：34;朕懂了。
从前你是拿着别人的地图找路，现在自己画出了新地图。34;他端起汤盅又抿一口，34;这地图，朕要收进御膳房的菜谱里。34;
退下时已近正午。
苏小棠走在回天膳阁的长街上，宫墙投下的阴影里飘着玉兰香。
她摸了摸腰间的银勺牌——这是御膳房掌事的信物，从前她总怕握得太松会掉，现在却觉得它沉得踏实。
是夜，她梦到了鼎火。
灶台里的火舌足有一人高，舔着青铜鼎的纹路。
她伸手去够鼎沿，指尖刚触到滚烫的铜，便听见嗡鸣的低语：34;你终将回归炉火。34;声音像从鼎内的汤里浮上来，带着股焦糊的苦，34;灶火入魂，不是你选了它，是它选了你。34;
苏小棠后退半步，撞在冰凉的砖墙上。
火光里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发间的银簪闪着冷光——那是陆明渊上月送的，刻着34;天膳34;二字。34;我是苏小棠，34;她对着火大声说，34;不是什么灶神转世。34;
火舌突然蹿高，舔到了她的发梢。
她惊醒时后背全是冷汗，床头的琉璃灯还亮着，灯芯噼啪炸响，像在应和梦里的警告。
第二日清晨，天膳阁的青石板被露水浸得发亮。
苏小棠站在主灶前，身后是二十多个厨役——有跟着她从侯府出来的老人，也有新招的年轻学徒。
她扯下绣着云纹的围裙，露出里面月白短打，腕间的银镯碰在案上，发出清响。
34;今日起，天膳阁正式开炉。34;她的声音混着灶下新起的火苗，34;我教你们的，不是什么宫廷秘方，不是什么古传菜谱，是39;真味之道39;。34;
底下响起窃窃私语。
最前头的帮厨阿福挠了挠头：34;掌事，真味之道是啥？34;
34;是蹲在菜地里闻韭菜的根须，是守着炖锅看汤花怎么打旋，是让食材自己告诉你该放多少盐、该烧多大的火。34;苏小棠抄起把青梗小白菜，菜叶上还沾着晨露，34;就像这棵菜，它叶尖有点蔫，说明摘下来时被太阳晒过；菜帮上有虫眼，说明没打中药——这些，比任何菜谱都金贵。34;
老厨头不知何时站在灶房门口。
他从前总板着的脸松了些，手里转着那把用了三十年的铁勺：34;小棠这话说得对。
我当年学厨时，师父也说过，好厨子是食材的耳朵。34;
厨役们哄笑起来。
阿福挤到最前面，抢过苏小棠手里的白菜：34;那掌事，今日教我们炒这棵菜？34;
34;教。34;苏小棠转身点亮灶火。
蓝莹莹的火苗舔着锅底，她望着跳动的火，忽然想起昨夜的梦。
火还是那团火，可此刻她握锅铲的手稳得像山——不是火在控她，是她在动火。
收工时分，夕阳把天膳阁的檐角染成金红。
苏小棠擦着灶台，余光瞥见掌心的勺形印记。
她凑近细看，竟有一丝极淡的金光在纹路里流转，像有人隔着层薄纱在看她。
34;掌事！34;小桃举着个红绸包从外面跑进来，34;门房说宫里送了东西来，说是...说是明儿要用的？34;
苏小棠接过红绸，指尖触到里面硬物的轮廓。
她望着渐暗的天色，把红绸包轻轻搁在灶台上。
火光映着她的脸，嘴角的笑里带着点锐——不管那金光是谁的注视，她苏小棠的灶台，从来只煮自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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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火尽味留[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