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碎瓷上，像朵绽开的红梅。
殿外的风突然大了，卷着几片牡丹花瓣扑进来，落在李元昭脚边。
他望着苏小棠眼底的冷光，喉结动了动，终于说不出半句话来。
李元昭的后颈红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耳后，他张着嘴想喊34;护驾34;，喉咙却像被塞进了烧红的炭块。
陈阿四的手已经扣住他后颈大椎穴，指节重重一压——这是御膳房暗卫传下的制人手法，能让人体内气血逆流，三息内发不出声。
34;哎哟李大人这细皮嫩肉的，怎比得咱们厨房烧火的粗汉？34;老厨头弯腰捡起半块带茶渍的瓷片，在李元昭眼前晃了晃，34;三年前有个户部的主事来要秘方，被我用这招扣住手腕，生生掰断了三根手指。
上个月还有个穿飞鱼服的，说奉东厂令查贪，结果裤裆里搜出沈府的金叶子——34;他突然凑近，浑浊的眼珠里闪过刀光，34;你猜他们现在在哪儿？34;
李元昭的膝盖34;扑通34;砸在青砖上。
他这才注意到老厨头脚边的碎瓷堆里，混着几片暗褐色的碎屑——那是被碾成粉的人骨。
苏小棠的锅铲在案上敲出清脆的响：34;李侍郎身上的绯色官服，是沈府绣坊的手艺。34;她从袖中抖出半枚金箔，在烛火下映出34;婉34;字暗纹，34;今早我让阿四查了吏部档案，真正的兵部侍郎三天前就去了扬州赈灾。
你身上这道39;圣旨39;......34;她指尖划过明黄卷轴的边缘，34;用的是杭州府贡的洒金纸，可陛下的朱批向来用徽墨——这墨色发灰，分明掺了沈府私矿的铅粉。34;
陈阿四的手又加了三分力，李元昭疼得额头抵在地上，冷汗把青砖洇出个深色的圆。34;沈、沈小姐说......说只要拿到天膳阁的秘方，就许我做正五品的郎中......34;他的声音闷在地上，像被踩碎的蝉鸣。
34;沈婉柔。34;苏小棠默念这个名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个月前嫡姐在她的玫瑰酥里下了巴豆粉，害她在太后寿宴上出丑；上个月她的新菜34;松露鸡粥34;刚被太子夸赞，次日沈府就开了34;云膳楼34;，连汤碗的青花纹路都照搬。
原来那些34;巧合34;，都是精心织就的网。
34;阿四，把他捆去柴房。34;她转身时，青铜锅铲在腰间撞出清响，34;老厨头，您带两个弟子去库房，把《山海食经》和《本草鼎录》锁进暗格——钥匙我昨夜藏在灶王爷神像的莲花座下。34;
老厨头的灰布衫一扬，抄起墙角的竹扫帚就往李元昭身上抽：34;小棠丫头，你当我这把老骨头是吃干饭的？
上个月我就把菜谱抄了三份，一份埋在后院老槐树下，一份缝在灶膛的砖缝里，还有一份......34;他突然压低声音，34;在你去年送我的那个檀木药箱夹层里。34;
苏小棠的眼底闪过暖意。
她望向殿外，暮色已褪成墨色，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34;阿四，去前院把那两个守卫换下来——他们靴底沾着沈府的朱砂，是方才跪香案时蹭的。34;她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三枚青铜令牌，34;阿福、阿秀、阿安，你们三个跟我来。34;
天膳阁的内院此时聚了二十来个弟子，都是她亲自带出来的厨徒。
阿福攥着切菜刀的手在抖，阿秀的围裙还沾着午膳的油星，阿安的发带散了半边——他们刚从各自的岗位上被紧急召来，连锅铲都没来得及放下。
34;从今夜起，天膳阁闭阁三个月。34;苏小棠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34;前院贴告示，就说楼主闭关研习新菜，谢绝一切访客。
阿福带十人守前门，阿秀带十人守后巷，阿安......34;她把两枚刻着灶神图腾的符印塞进阿安掌心，34;你带这两个小子，走水路去南屏山，把符印分别藏在千佛洞第三尊佛像和忘忧泉的青石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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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每走十里换一次船，天亮前必须出京。34;
阿安的手指扣紧符印，掌心被图腾的棱角硌出红痕。
他突然单膝跪地：34;楼主，您说这符印是灶神留下的，可......34;
34;没有可。34;苏小棠蹲下身，替他系好发带，34;若我猜得没错，沈婉柔要的不只是菜谱，是这符印里的秘密。34;她的目光扫过众人，34;你们记着，天膳阁的菜能喂饱肚子，可真正护着它的，是你们手里的锅铲，是灶膛里的明火，是......34;她喉间发紧，34;是我们这些不肯低头的人。34;
弟子们的眼睛亮了。
阿福把菜刀往腰间一插：34;楼主，我阿福别的不会，守前门能把门槛啃出包浆！34;阿秀扯了扯围裙：34;后巷的狗洞我早用砖封了，他们就是变只耗子也钻不进来！34;
夜更深了。
苏小棠独自蹲在厨房灶前，瓦罐里的镇魂粥咕嘟咕嘟冒着泡，莲子的甜香混着朱砂的微苦漫出来。
她望着跳动的灶火，火光在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影——陆明渊的密信还在怀里，说沈府与三皇子走得近，可三皇子素日只爱斗鸡走狗，怎会对厨道感兴趣？
34;小棠。34;老厨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端着一碗刚出锅的酒酿圆子，34;你有多久没好好吃饭了？34;
苏小棠接过碗，圆子在汤里浮起又沉下，像她此刻翻涌的心。34;师傅，您说灶神......34;
34;灶神？34;老厨头把旱烟杆在灶台上敲了敲，火星子溅进粥里，34;我当厨四十年，只信灶膛里的火是真的，锅里的汤是热的。
那符印上的图腾，倒像我在一本古书上见过的——34;他突然住了口，目光投向窗外，34;有人。34;
苏小棠猛地转头。
窗纸上掠过一道黑影，快得像被风吹散的鸦羽。
她冲出门时，只看见青瓦上残留的半枚脚印，鞋尖处金线绣着的灶神图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34;楼主！34;阿福的声音从井边传来，34;您快来看——34;
苏小棠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井水上浮着层浑浊的绿，原本清冽的泉眼此刻咕嘟咕嘟冒着泡，像有人往里面倒了整袋的黄泥。
她蹲下身，指尖沾了点井水，放在鼻端轻嗅——有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更深露重，天膳阁的檐角铜铃突然炸响，像是有人在黑暗中扯动了那根系铃的红绳。
苏小棠望着浑浊的井水，又望向瓦上那枚带图腾的脚印，突然笑了。
这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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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风起云涌[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