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元推开议事厅雕花木门时,穿堂风卷着墨香扑面而来。
郭嘉正俯身在沙盘前,指尖沿着益州山脉的竹片模型游走,青灰色深衣下摆沾了星点墨迹——他惯常写策论时泼洒,此时倒像给蜀道添了几缕云雾。
陈宫坐在下首,拇指摩挲着茶盏边沿,青瓷与指节相碰的轻响有一下没一下;徐庶抱臂立在窗畔,手中竹简被攥出褶皱,显然刚看完最新军报;陈登则斜倚着廊柱,玄色大氅垂落如瀑,眉峰紧拧成川字,目光落在门槛上,像在跟那方青石板较劲。
34;公达这手墨迹,倒比成都的雾还浓。34;陈子元先开了口,靴底碾过满地竹片碎屑——这是郭嘉推演战局时的习惯,总爱掰断模型来标记胜负。
郭嘉直起腰,眼角微弯,眼尾细纹里还凝着笑意:34;丞相来得巧,刚算完三关到成都的步数。
黄忠、子龙这把快刀,怕是要捅穿刘璋的胆了。34;他拾起片刻着34;剑阁34;二字的竹片,34;张任昨日还在朝堂喊着增兵,今日白水关降书就到了——您说这刘璋,此刻是在烧文书,还是在烧龙袍?34;
陈宫放下茶盏,盏底与案几相击发出脆响:34;莫要轻敌。34;他喉结滚动,目光扫过沙盘上代表益州军的红色小旗,34;张任虽勇,刘璋虽懦,但成都城高池深,世家藏兵无数。
三关降的是边军,真正的麻烦...在那些躲在绣楼里数钱的老匹夫身上。34;
陈子元走到沙盘前,指尖按住34;成都34;二字的木牌。
前日与刘备夜谈时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34;取益州易,治益州难。34;他望着木牌上斑驳的漆痕,那是郭嘉用小刀刻上去的,每道划痕都浸着墨汁,像在血肉里钉钉子。34;公台说得是。34;他抬眼时目光沉了沉,34;但三关既下,成都的粮道、兵道全捏在我们手里。
那些世家...要么开门献城换个虚爵,要么等我们破门时,连棺材板都保不住。34;
徐庶突然将竹简往案上一磕,脆响惊得陈登抬了头:34;丞相,且看这塘报。34;他展开竹简,墨迹未干的字迹还泛着潮气,34;黄忠部昨日在嘉陵江截了刘璋的运粮队,车上除了军粮,还有十箱金器——刻着39;广汉王氏39;的家纹。34;
陈宫的指节捏得发白:34;王氏?
那是刘璋母族,连国舅家都在往私宅囤粮...看来成都的米缸,比刘璋的龙椅还空。34;
郭嘉突然笑出了声,手指敲了敲沙盘边缘:34;如此说来,益州这果子,确实熟得透了。34;他话音未落,议事厅外突然传来雁鸣,一行秋雁掠过廊角,影子投在众人脸上,将郭嘉的笑意割成碎片。
34;熟过了头,容易生虫。34;陈子元望着窗外渐远的雁群,声音突然低了,34;公达,草原的消息如何?34;
郭嘉的笑意凝固在嘴角。
他转身从案下抽出卷羊皮地图,摊开时露出斑驳的血渍——那是斥候用性命换的情报。34;丘力居死了。34;他指尖点在34;鲜卑王庭34;的位置,34;是被自己儿子射的,箭簇上淬了毒。
现在各部大人在草原上互相砍脑袋,连牛羊都顾不上赶。34;
陈宫突然站起来,茶盏34;当啷34;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到陈登脚边。34;丞相!34;他声音发颤,34;鲜卑一乱,草原无主,可若有个把狠角色...比如轲比能那厮,把各部捏成拳头——34;
34;那拳头就会砸在我们后背上。34;陈子元接了话,目光像刀一样划过长案,34;当年汉武打匈奴,先断其右臂;我们要定中原,就得先拆了草原的骨头。34;他抓起案上狼毫,在地图34;云中郡34;位置重重画了道红杠,34;此事记在本子上,等益州平定,必提十万军北征。34;
徐庶突然轻咳一声,目光转向陈登。
后者正弯腰捡起块碎瓷,指腹被刺出个血珠,却像没知觉似的:34;元龙,令尊昨日差人送了封信到我案头。34;徐庶从袖中摸出信笺,展开时飘出股沉水香,34;说政改要动世家田籍,陈家在广陵的庄子...怕是要少收三成租子。34;
陈登的手背青筋暴起,碎瓷片在掌心压出白印。
他突然将手按在案上,血珠渗出来,在羊皮地图上晕开个小红点:34;徐元直,你该知道,我陈登当年在徐州,为了抗曹,把陈家存粮全搬上了城墙。34;他喉结滚动,目光扫过陈子元腰间的汉玉,那是刘备亲赐的34;佐汉34;佩,34;可我爹说...改田籍就是断士大夫的根,往后谁还肯为汉家卖命?34;
34;卖命?34;陈宫嗤笑一声,34;当年十常侍卖官鬻爵时,这些士大夫在数钱;董卓烧洛阳时,这些士大夫在搬家;现在我们要给百姓分田,他们倒想起39;汉家39;了?34;他抓起案上茶碗,又重重放下,34;元龙,你该记得,你在小沛救过的那个被豪强抢了地的老农,现在在我们的新田里种出了双穗稻——34;
34;够了!34;陈登突然吼出声,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
他盯着掌心的血珠,突然松开手,碎瓷片34;当啷34;掉在地上,34;我...见过那老农。34;他声音低了,像在说给案头的烛火听,34;上月去新野,他拉着我的马缰绳,非塞给我两个红薯,说39;陈公子,这是新田的薯,比从前的甜39;。34;他抬头时眼眶发红,34;我陈登读了二十年圣贤书,竟不如一个老农明白——汉家的根,不在士大夫的祠堂里,在百姓的田埂上。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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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挺直腰,玄色大氅在风里翻卷如旗:34;我这就修书回广陵,让我爹把陈家的田籍册全送到荆州来。34;他望着陈子元腰间的汉玉,目光里烧着团火,34;若有人敢抗令...我陈登,亲自带刀去砍他的门环。34;
陈子元望着陈登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入川前刘备说的那句话:34;政改不是砍人,是让人心归汉。34;他伸手按住陈登肩膀,掌心能摸到对方铠甲下的滚烫体温:34;元龙,你这把刀,该砍的是旧规矩,不是自家人。34;
窗外的雁鸣又起,这次更急了些。
徐庶抬头望了眼天色:34;丞相,日头偏西了,使君该从校场回来了。34;
陈子元低头看了看案上的地图,草原的红杠、益州的木牌、还有陈登掌心的血点,都在夕阳里泛着暖光。
他伸手将羊皮地图卷起来,竹片模型收进木匣,动作轻得像在收捡半世心血。34;走。34;他提起袍角走向门外,34;该去跟使君说,这益州的果子,我们摘到了;这草原的隐患,我们记上了;这政改的刀,也该磨利了。34;
议事厅外的夕阳把众人影子拉得老长,陈登望着自己落在青石板上的影子,突然觉得那影子里不再是陈家长房的公子,而是汉家的臣子。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牌,那是刘备亲赐的34;忠武34;佩,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刘备的亲兵队回来了。
马蹄声里,隐约能听见校场方向传来士兵的呐喊:34;汉升!
子龙!34;那声音像潮水,漫过荆州的城墙,漫过长江的浪头,漫向千里外的成都平原。
陈子元站在台阶上,望着渐起的暮色,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密信。
信是诸葛亮写的,最后一句是:34;成都的宫墙,该刷成汉家的赤红色了。34;他摸了摸袖中那方檀木匣,里面装着益州各郡的户籍册——那是比任何捷报都贵重的东西。
34;丞相?34;郭嘉在身后唤他。
陈子元回头,看见众人已站在阶下,影子叠在一起,像株正在抽枝的大树。
他笑了笑,抬脚走下台阶。
风从江面上吹来,带着湿润的水汽,裹着远处校场的呐喊,裹着议事厅里未散的墨香,裹着这个时代正在裂开的旧壳里,透出的第一缕新光。
刘备的玄铁铠
第228章 神兵天降,政改如火如荼[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