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府的晚春裹着桃花香。
陈府新葺的宴会厅里，红烛将雕花窗棂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像撒了一地碎金。
陈子元坐在主位，面前摆着孙乾特意从北海运来的蜜饯，却只挑了颗樱桃在指尖转——这是蔡琰最爱的蜜渍樱桃，他总记得。
34;军师这喜服的云纹，某前日在绣坊盯着绣娘赶工。34;简雍夹了块鹿肉塞进嘴里，油光蹭在青衫上也不在意，34;那老绣娘直念叨，说多少年没见过这么讲究的并蒂莲，针脚密得能数清花瓣。34;
34;德然兄又抢话。34;庞统晃着腿从案几后探出头，他新蓄的短须被烛火映得发亮，34;某昨日去码头，二十车蜀锦刚卸完，其中两匹月白的，正合文姬夫人的素性。34;
诸葛亮坐在下手，执茶盏的指尖抵着下巴，忽然抬眼：34;先生，婚书的庚帖需再核一遍。
前日算卦的张半仙说，卯时三刻吉时最宜，可依着《协纪辨方书》......34;
34;阿亮这是要把婚事当军策来算？34;郭嘉的笑声从右首传来。
他素日总爱歪在胡床上，此刻却坐得笔直，玄色深衣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34;子元兄的婚事，有文姬夫人这样的才女，还用得着咱们这些粗人操持？34;
陈子元被说得低笑，指节叩了叩案几：34;奉孝莫要编排我。34;他望着烛火里跳动的人影，忽然想起昨日在医馆，有个老妇攥着他的衣袖哭：34;陈先生可要好好办喜事，咱们徐州城多少年没这么大的喜了。34;窗外的桃花被风卷进来两片，落在他腰间的木簪上——那是蔡琰亲手削的，用的是她家乡的老松木。
木簪的触感透过锦缎传来，陈子元的笑意忽然淡了些。
他望着郭嘉案头那封未拆的竹筒——从方才起，郭嘉的拇指就在竹节上摩挲，指腹压出的白印又很快泛红。
这是河北来的急报，孙乾昨日信里提过，说34;北边雁讯频34;。
34;奉孝？34;他出声唤。
郭嘉的手猛地顿住，竹筒在案上磕出轻响。
他抬头时眼角微挑，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笑：34;子元兄可是嫌某扰了兴致？34;说着便要去摸酒壶，袖口却扫落了竹筒。
竹筒骨碌碌滚到陈子元脚边。
他弯腰去捡，却见火漆上的朱砂印子有些模糊——是公孙瓒的私印。
去年公孙瓒在易京被袁绍围得紧，派了三拨信使才把求救信送到徐州，火漆正是这样的暗红色。
34;奉孝。34;陈子元的声音沉了，34;这信，是伯珪将军的？34;
郭嘉的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起身，玄色大氅带翻了酒樽，琥珀色的酒液溅在庞统的锦靴上。34;某去解个手。34;他抓起竹筒，转身时发冠的玉簪撞在门框上，34;阿亮，替某挡两杯。34;
宴会厅的门34;吱呀34;一声合上。
诸葛亮望着那道匆匆的背影，放下茶盏：34;先生，奉孝兄今日......34;
34;他心里有事。34;陈子元将樱桃按进蜜盏，果肉裂开的声响像极了战鼓。
去年曹操征徐州时，郭嘉也是这样，酒喝到一半突然离席，再回来时袖中藏着陈宫的密信。
院外传来更鼓，三更了。
庞统踢了踢诸葛亮的靴尖：34;去后园看星？
前日某夜观天，紫微垣旁有客星犯主，今日该再查查。34;
诸葛亮点头，起身时替陈子元拢了拢被风吹开的衣襟：34;先生先歇着，我与士元去去就回。34;
月光漫过青瓦，在后园的老槐树上投下斑驳的影。
庞统爬上石凳，仰头望着北方的天空：34;你看那北斗第七星，是不是比昨日暗了？34;
诸葛亮搭着他的肩也望过去，指尖微颤：34;天枪星移位了。34;他记得《史记·天官书》里写，34;天枪星动，主兵起34;。
去年吕布袭徐州时，这颗星也是这般忽明忽暗。
34;要不要去告诉先生？34;庞统跳下石凳，鞋跟碾碎了几朵落在地上的桃花，34;婚期就剩三日，万一北边......34;
34;且再等等。34;诸葛亮按住他的胳膊，34;先生这几日为医馆的事熬得眼青，文姬夫人明日便到临淄。
若真是虚惊，倒扫了兴。34;
风突然大了，吹得槐树叶子沙沙响。
两人转身要回宴会厅，却见廊下立着道身影——陈子元倚着廊柱，腰间的木簪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34;先生？34;诸葛亮吃了一惊。
陈子元抬手指了指北方：34;我也看到了。34;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件极平常的事，34;方才奉孝的信，是公孙瓒的部将送来的。
易京被围百日，粮草只够三日。34;
庞统的瞳孔缩了缩：34;那袁绍......34;
34;袁绍要吞了幽州。34;陈子元转身往厅里走，青衫下摆扫过满地落花，34;奉孝此刻该在书房誊抄急报，明日卯时便会送来。34;
诸葛亮追上两步：34;先生是要......34;
34;婚期不变。34;陈子元在门槛前停住，回头时眉峰微挑，34;但明日辰时，让关将军点三千精骑在北门外候着。34;他摸出腰间的木簪，放在鼻端轻嗅，松木香混着夜露的凉，34;有些事，总要提前准备。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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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园的更鼓又响了，四声。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巡夜的士兵换班。
诸葛亮望着先生的背影消失在厅内，转头对庞统说：34;明日得让简雍把喜服再检查一遍，可别让线头坏了吉兆。34;
庞统没接话，他望着北方的天空，天枪星的光又暗了些。
风卷着桃花往北边去，像无数面小旗，朝着易京的方向飘。
此时，徐州城的校场里，刘备正披着甲胄站在点将台边。
他望着士兵们举着火把巡营，火光映得铠甲发亮。
张飞来报说，关将军的三千精骑已在北门外扎营，他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穗——那是糜夫人新绣的并蒂莲，针脚密得能数清花瓣。
34;主公？34;简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34;军师让某来问，明日的迎亲队伍，是走东门还是南门？34;
刘备转头时，眼角的细纹被火光映得清晰。
他望着北方的夜空，轻声道：34;让子元拿主意。34;顿了顿又补了句，34;但告诉关将军，马料再添两成。34;
简雍应了，转身要走，却被刘备叫住：34;对了，明日寅时，某要去北门外的军营转转。34;他拍了拍腰间的剑，34;看看那些小子，可还守着当年平原县的规矩。34;
夜风卷着校场的尘土扑过来，刘备眯起眼。
他仿佛看见北方的天空下，易京的城墙正在月光里褪色，而徐州的旗帜，正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北门外的军营飘着冷硬的马粪味。
刘备踩着露水打湿的草径，皮靴碾过碎冰般的霜花。
他腰间的剑穗被夜风吹得扫过小腿——那是糜夫人昨夜赶工绣的，针脚还带着线头，此刻却刺得他心尖发疼。
34;云长。34;他停在中军帐前，火把照亮关羽胸前的青龙偃月刀纹章，34;马料添了两成？34;
关羽抱拳道：34;回主公，草料车寅时就到，末将亲自过了秤。34;他眼角的疤痕在火光里泛着青，34;方才巡营时见三队士卒裹着单衣，已让军需官去取皮裘。34;
刘备点头，伸手抚过身侧士兵的铠甲。
铁片还带着寒气，贴在掌心像块冻硬的膏药。34;当年在平原县，某与你们挤在草棚里烤火。34;他声音放轻，34;如今有了徐州，总想着让你们穿暖些。34;
士兵的喉结动了动，铠甲相撞发出细碎的响：34;主公待我们，比亲兄长还......34;
第100章 蜜月未至，战火已燃[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