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备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三日前与陈子元在军帐推演时，先生用竹筷在沙盘上划出寿山峡谷的轮廓：34;这谷口宽不过两丈，两侧山壁陡得连猿猴都爬不上去。
云长带五千弓箭手伏在左崖，翼德率三千轻骑候在右林，等文丑的前军进了谷心......34;
34;使君？34;简雍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刘备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帐口，冷风灌进领口，冻得后颈发疼。
他望着东南方漆黑的天幕，那里隐有雷声——不，是马蹄声。
寿山离临淄不过百里，若文丑真中了计，此刻该有喊杀声像滚雷般传过来了。
34;先生呢？34;他突然转身问简雍。
34;军师在偏帐。34;简雍指了指东首那盏始终亮着的灯笼，34;从傍晚到现在，他就坐在案前翻那本《六韬》，茶凉了又续，续了又凉。34;
刘备没说话，抬脚往偏帐走。
帐门帘刚掀开条缝，便有墨香混着药味涌出来。
陈子元正伏在案上，左手压着卷了边的《吴子兵法》，右手握着的狼毫悬在纸空，笔尖的墨滴悬了老半天，34;啪34;地落在34;兵者，诡道也34;五个字上。
34;使君。34;陈子元抬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缠着瞳孔，34;可是有战报？34;
34;文丑前锋过了寿山溪。34;刘备在他对面坐下，伸手按住他欲写未写的笔，34;先生，你已有两日未合眼。34;
陈子元笑了笑，指节叩了叩案头那半块董字玉牌：34;当年在洛阳太学，为了跟郑玄先生辩《左传》，我熬了七夜。34;他的拇指摩挲着玉牌边缘的毛刺，声音轻得像叹息，34;可那时输了，不过是被同窗笑两句；如今输了......34;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两人同时起身，却见王越掀帘而入，腰间的青釭剑还滴着血——不是敌人的，是他自己的。
左手虎口裂了道寸许长的口子，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在青砖上溅出一串暗红的梅花。
34;西城门拿住个骑快马的。34;王越扯下腰间的布带缠手，动作粗鲁得像在捆柴火，34;他怀里揣着袁绍给文丑的密信，说39;青州兵弱，可速取乐安39;。34;他将染血的绢帛拍在案上，墨迹被血浸透，隐约能辨34;勿失良机34;四字。
陈子元的手指在绢帛上顿了顿，突然抓起案头的火折子。
火焰舔过绢帛时，他盯着跳动的火苗轻声道：34;袁绍怕文丑不肯冒进，特意催他。34;火星子溅到他手背，他却像没知觉似的，34;这倒好，省得咱们再去激他。34;
刘备望着他被火光映得发亮的眼，忽然想起那年在平原县，他们被黄巾围了七日。
城破前夜，陈子元也是这样盯着营火，说34;明早寅时三刻，贼军后营必乱34;。
后来果然，黄巾的运粮官贪了军粮，士兵们为争半块炊饼打了起来。
34;先生，34;刘备伸手按住他的肩，34;你信云长能守住谷口么？34;
34;云长的刀，比谷口的岩石还稳。34;陈子元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烫得惊人，34;但我更信翼德那半锅没喝完的粥。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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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的更鼓响了，是四更。
寿山峡谷的风裹着松涛灌进文丑的甲缝时，他正用马鞭挑开路边的粮袋。
粗麻布袋里滚出几粒黄澄澄的粟米，在月光下闪着碎金般的光。
34;将军！34;先锋将张虎勒住马，红缨枪尖挑着顶青布军帽，34;这帽子是乐安守军的，帽里还绣着39;张39;字——定是张飞那黑炭头逃得急，连帽子都丢了！34;
文丑的嘴角翘了起来。
他记得三天前在袁绍帐下，田丰摸着胡子说34;刘备有个叫陈子元的谋士，最善用诈34;；可此刻眼前的景象，哪有半分诈的影子？
灶膛里的余烬还冒着青烟，营寨边的马厩里拴着三匹瘦马，槽里的草料才吃了小半——分明是被他的气势吓破了胆，连马都来不及牵就跑了。
34;追！34;文丑把马鞭往空中一甩，34;过了前面的山口，乐安的粮仓就是咱们的！34;
马蹄声惊起一群夜鸦。
黑羽掠过峡谷上方时，关羽正蹲在左崖的石缝里，青龙偃月刀的刀背抵着下巴。
他能听见文丑军队的喧哗：有小兵骂骂咧咧地踢翻酒坛，有裨将大声喊34;进了乐安，每人分两坛好酒34;，甚至能闻见他们身上的酒气——这些蠢货，竟在行军前喝了酒。
34;将军，前军已到谷心。34;关平贴着他耳朵低语，手按在腰间的令旗上，34;后军还在谷口外三里。34;
关羽眯起眼。
月光从峡谷顶端的缝隙漏下来，照见文丑的将旗在谷心飘着，像团跳动的火。
他数着马蹄声的节奏：前军五千，中军三万，后军两万——文丑带了十万大军，可此刻进谷的，足有八万。
34;传我将令。34;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34;左崖弓箭手，射马腿；右林弩手，射将旗；等文丑乱了阵脚......34;他的手按在刀镡上，指节捏得发白，34;我亲自砍了他的脑袋。34;
关平刚要举旗，忽听谷口方向传来马蹄声。
两人同时转头，却见一员黑甲小将打马而来，马背上挂着半袋酒——是张飞的亲卫。
34;三将军说，34;小将滚鞍下马，从怀里掏出个酒葫芦，34;他埋在乐安营后的酒，要是将军们嫌凉，他让人温了再送。34;
关羽接过酒葫芦，酒液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他拔开塞子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气呛得他眼眶发酸——这是张飞从涿县带来的酒，当年他们三人在桃园结义时，喝的就是这种酒。
34;告诉翼德。34;他把酒葫芦递给关平，34;等打完这仗，我和他分着喝。34;
小将翻身上马，马蹄声渐远时，谷心突然传来一声惊呼：34;不好！
前面的路被石头堵了！34;
文丑的将旗晃了晃。
关羽望着那团火光，缓缓站起身。
月光落在他的刀面上，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该动手了。
临淄城的更漏敲过五更时，刘备终于听见了那声期盼已久的喊杀。
声音从东南方涌来，像春潮撞碎冰面，震得帅帐的烛火都晃了三晃。
他望向偏帐，陈子元不知何时站在了帐口。
晨雾漫过两人的脚面，将他们的影子融成一片。
远处传来斥候的高喊：34;寿山得手！
文丑被围了！34;
陈子元的羽扇34;唰34;地展开，扇骨上的斑竹纹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他望着东南方渐亮的天色，轻声道：34;翼德该动了。34;
刘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东方的天幕下，有一队轻骑正朝着乐安方向疾驰。
为首的黑甲将军挥着丈八蛇矛，矛尖挑着的酒葫芦在晨风中晃啊晃，像颗未燃尽的火星——那是张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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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夜袭寿山，生死一线搏命局[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