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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窗外流民的悲号如同无形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心上。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燕回时的背影,投向窗外纷扬的飞雪。
     那雪,正无声地覆盖着这片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土地。
     丰年已过。
     寒冬,才刚刚开始。
     ……
     新昌县西边那片曾经荒芜的河滩地,如今彻底变了模样。
     油布窝棚挤挤挨挨,那是单身汉子们临时的家,几根树枝撑起,一块厚实的油布蒙上,四面漏风,却足以遮去大半风雨。
     更整齐些的,是一排排新扎起来的茅草屋,顶上厚厚地铺着晒干的茅草,用泥巴糊得严实,再用些石块压住边角。
     最显眼的,是河滩更高处立起的几座泥砖房子的骨架。
     黄泥掺了切碎的干麦秸,用水和透,倒进木头模子里,拍实,晒干,便成了一块块泥砖。
     几个汉子正喊着号子,把晒得梆硬的泥砖垒起来,墙壁已有了半人高。
     一个背脊佝偻的老妇人,胳膊上挎着个盖了干净粗布的竹篮,脚步却轻快,朝着县主府的方向走去。
     篮子里,十几个还带着母鸡体温的鸡蛋码放得整整齐齐。
     县主府每日收购流民手里多余的禽蛋、偶尔宰杀的鸡鸭,甚至河里新捕的鱼虾,价格公道,现钱结算,从不拖欠。
     这已成了许多老弱妇孺眼中最牢靠的进项。
     老妇人脸上沟壑般的皱纹里,如今也嵌着点安稳的笑意。
     县主府前院,此刻喧闹得如同开了锅。
     几十张方桌摆开,几乎占满了整个宽阔的庭院。
     桌上虽无山珍海味,却堆满了大盆的炖肉——多是流民们养出的肥鸡肥鸭;整条红烧的河鱼,酱汁油亮;成筐的蒸饼冒着热气;还有几大桶新酿的米酒,酒香混在肉香里,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闹。
     三百多人,全是追随沈嘉岁从京城跋涉千里而来的护卫仆役,还有后来收留的忠心流民,此刻不分尊卑,挤挤攘攘地坐满了长凳。
     吆喝声、碰碗声、说笑声,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他们离了故土,却在年关将近的颍州新昌,被这一顿丰盛的团年饭暖了心肺。
     “嘿,这鱼够鲜!比咱永州老家的也不差!”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护卫一口咬掉半块鱼肚子,烫得直哈气,含糊不清地嚷着,引来同桌一片哄笑。
     旁边一个瘦高的护卫搓了搓手,又端起粗瓷碗灌了一大口温热的米酒下肚,满足地咂咂嘴:“舒坦!这颍州的地界是真邪门,都年根底下了,风里还带着股温乎气儿。搁在京城,这会儿耳朵怕不是早冻掉了!夹袄?嘿,穿单衣都嫌燥!”
     他扯了扯身上那件半旧的靛蓝夹袄领口,仿佛真有些热。
     旁边侍立布菜的一个圆脸小婢女听了,忍不住插嘴,声音脆生生的:“这位大哥说得是呢!前几日县主还念叨,说咱们新昌冬日里顶多穿个夹袄就够暖和,不像京城,得裹成个球。府里采买冬衣都省下老大一笔开销啦!”
     她说着,麻利地给邻桌的空碗里添上满满一勺油汪汪的炖鸭肉。
     正厅前的廊檐下,沈嘉岁扶着腰,挺着已十分明显的孕肚,静静望着前院这幕充满生气的景象。
     暖黄的灯笼光映在她脸上,柔和了眉眼。
     燕回时站在她身侧半步之后,身形挺拔如松。
     “人心安了,”沈嘉岁声音不高,恰好能让身旁的燕回时听清,“泥砖房都垒起来了,是真正把这里当家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小腹上轻轻画着圈,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时不时的胎动。
     燕回时“嗯”了一声,“家在这里,根就扎在这里。永州,就成了他们心里最深的疤,最想抹平的恨。”
     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这疤,这恨,便是撬动东陵根基的尖刀。永州流民,数万之众,就是你我手中十万大军的根基。”
     “十万?”沈嘉岁猛地侧过头,清澈的眼眸里瞬间盛满了惊疑,“夫君,这半年之内?仅靠新昌一县流民?这如何可能?朝廷规制,一县之地,民勇上限不过三千!颍州州府即便肯借名头,仓促间,粮饷、兵甲、操练,哪一样不是天大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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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微微起伏。
     燕回时没有立刻回答。他扶着沈嘉岁的手臂,引她慢慢走到廊下角落一张冰凉的石鼓凳旁,让她坐下稍歇。
     旁边小几上放着温酒壶和几个空杯。他提起壶,没有倒酒,却将壶中温热的米酒缓缓倾倒在光洁的石桌面上。
     清亮的酒液在石面上流淌开来。燕回时伸出食指,蘸着那微温的酒水,在桌面上快速而有力地勾画起来。
     “看这里,”他的指尖点在新昌县的位置,酒线蜿蜒向北,“颍州州府的名头,足够我们跳出区区一县三千的桎梏。此其一。”
     指尖移动,在东陵与永州交界的某处山脉豁口重重一点,“东陵二十万大军,看似铁桶。然二粮道漫长,倚赖此处咽喉要冲转运。”
     酒线在他指尖下,精准地画出一条穿过山隘深入东陵腹地的虚线,“此处守备,看似森严,实则骄兵。永州流民,对故土地形,闭着眼也能摸清。一支奇兵,由此突入,断其粮道,东陵二十万大军,顿成无根之木!”
     沈嘉岁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燕回时蘸酒的指尖,在那粗糙而清晰的酒水地图上移动。
     当那代表奇兵的虚线狠狠刺入东陵粮道命脉时,她身体一震,倒抽一口凉气。
     “粮道!是了!”她低呼出声,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石凳冰凉的边缘,指节微微发白,“永州流民,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东陵人占了我们的地,却摸不透我们的山!断其粮草,二十万大军,不战自溃!”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燕回时,那目光里再无半分疑虑,“夫君此计,直指要害!新昌流民,加上颍州本地可用之力,半年,十万精兵,并非痴人说梦!”
     就在这时,“咻——嘭!”一声尖锐的呼啸撕裂了喧闹的宴席声,紧接着是巨大的爆裂声在头顶炸开。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深蓝丝绒般的夜空中,骤然盛开出一朵绚烂夺目的金色菊花。
     千万点璀璨的金芒拖着细长的光尾,向四面八方迸射坠落,将整个县主府庭院,连同河滩地都笼罩在一片光明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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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扎根[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