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蝉鸣搅动着广京村的老槐树影,十八岁的阿修罗正赤着上身跪在青石板上。
他右手紧攥着一把浸透桐油的铁砂,指节因过度用力泛着青白。
砂砾摩擦产生的细小血珠,顺着掌纹滴落在摊开的《濒湖脉诀》上,将“浮脉惟从肉上行”的句子晕染成诡异的绛红色。
“腕力三分,指腹七分。”
萧逸轩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手里捏着个琉璃酒壶。
“当年李时珍采药遇盗,也是这般借着铁砂掌的劲道脱身。”
话音未落,少年突然闷哼一声跌坐在地,铁砂从指缝簌簌落下,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雨点。
老医师踱步上前,枯枝般的手指掀开少年衣襟。
三道血痕正沿着太渊穴向上蔓延,宛如三条盘踞的红鲤。
他忽然从酒壶里倒出琥珀色的药汁,竟是浸过三年的血竭与千年沉香。
“明日寅时三刻,记得用桑枝煎汤净手。”
萧逸轩的指甲在少年虎口穴位轻轻一叩,浑浊酒液里突然泛起细密的涟漪。
“你师父当年练鹰爪功,可是把整条渭河的鱼都炸翻了。”
阿修罗望着药汁里沉浮的灯芯草,忽然想起三日前在药房闻到的奇异气息。
那时他正踮脚够高处的《神农本草经》,冷不防撞倒了装着曼陀罗的陶罐。
淡紫色的花粉扑在脸上,霎时化作万千游走的萤火虫,钻进鼻腔的刹那,他竟尝到了雨后春笋的清甜。
深夜的广京村飘着当归醇的甜腻,阿修罗趴在硬木床上,右手小指上还贴着新鲜的艾草膏。
这是今日第三次为村东的王阿婆把脉后,老医师塞给他的“学费”。
膏药下面的皮肤隐隐发烫,像是埋着团小火苗。
“小修罗,过来!”
萧逸轩的声音穿透薄雾,惊得屋檐下的家燕扑棱棱飞起。
老人不知何时站在院中梧桐树下,手里捏着枚金丝楠木的针灸人偶。
月光顺着他的银白长须流淌,在人偶的百会穴投下细小的光斑。
阿修罗赤脚踩过露水未曦的青苔,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铜人模型,就被老医师一掌劈在后颈。
剧痛中他看到漫天星斗坠落,恍惚间听见血脉奔涌如潮汐,最终在膻中穴汇成一道金色溪流。
“臭小子,你的太渊穴还藏着半缸陈年高粱酒!”
萧逸轩的指甲突然刺入少年虎口的穴位,浑浊酒液顺着经络在皮肤下游走,所过之处泛起大片红斑。
阿修罗闷哼着跌坐在地,眼前突然炸开璀璨星河——那是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气”的存在。
翌日清晨,村口的荷花池泛起层层涟漪。阿修罗赤脚站在及膝的淤泥里,左手托着个粗陶药罐,右手正在练习“八封掌”的起手式。
昨夜药浴残留的当归香气萦绕周身,与池中荷花散发的清香纠缠成奇异的氤氲。
“注意劳宫穴的吐纳!”
萧逸轩不知何时出现在柳树下,手里捏着个碧玉葫芦。
少年慌忙转身,却见老医师混浊的眼底掠过一丝清明。
他突然想起师父总说“医者父母心”,低头看着药罐里漂浮的党参须,那些根须不正是大地的脉络?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时,阿修罗的右手小指突然微微抽搐。
他闷哼一声跌坐在荷叶上,眼前晃过奇异的景象:破碎的《天工阵图》在血泊中重组,而那些跳动的数字竟与昨日把脉时王阿婆手腕的脉象如出一辙...
雨幕中的苍梧山笼罩在氤氲水汽里,十二岁的阿修罗紧紧攥着师父的青竹杖,裤管沾满泥浆也浑然不觉。
萧逸轩的布鞋碾过腐殖土,发出松软的咯吱声,少年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苦杏仁味,那是深山老林独有的气息。
“跟紧些,别让毒蛇咬了。”
老医师忽然驻足,竹杖顶端挑着的马灯在雨帘中晃出琥珀色的光晕。
阿修罗这才发现前方断崖边立着团灰影,细看竟是只通体雪白的猕猴,腹部鼓胀如怀揣巨卵,正用布满裂痕的前爪捂住喉咙。
萧逸轩蹲下身时,雨水顺着他的银白长须滴落在猕猴脚边。
老医师三指并拢轻按在灵猴颈侧,突然眉头微蹙:“六脉弦结如蛛网,这是...食蛊症?”
阿修罗记得村口李铁匠家的黄狗前日也是这般症状,喉管里涌出青黑黏液,没过三天便瘦成皮包骨头。
当时老医师往狗嘴里灌了碗碧绿的汤药,第二天黄狗居然蹦着去追尾巴了。
“师父,它能吃这个吗?”
少年指着猕猴齿缝间溢出的黑血。
萧逸轩忽然解下腰间锦囊,抖出三寸长的乌头针。
针尖泛着幽蓝光泽,竟是用剧毒的百年乌头淬炼而成。
金针刺入皮肤的瞬间,阿修罗听见灵猴发出婴啼般的呜咽。
鲜血顺着针孔喷涌而出,却在半空中凝成赤红珠链,恍若一串跳动的玛瑙。
老医师并指如剑,在猕猴腹部划出北斗七星的轨迹,鲜血珠链应声没入经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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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寅时取龙血藤汁敷患处。”
萧逸轩将昏迷的灵猴裹进随身携带的葛布囊中“记得用晨露调和药性。”
他转身时,少年注意到师父藏在袖中的《濒湖脉诀》沾着新鲜血渍,书页边缘焦黑蜷曲,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撕扯过。
深夜的山洞里,阿修罗守着猕猴的动静。月光透过岩缝洒在师父枕边,那些泛黄的医案册上竟爬满细小的血手印。
当他凑近观察时,突然被一阵异香惊醒——洞外不知何时飘来龙血树叶的腥甜。
“小修罗,出来看。”
萧逸轩的声音裹着晨露的清凉。
少年推开藤蔓钻出洞口,只见,猕猴蹲坐在崖边,腹部平坦光滑如初生婴孩。
它忽然摘下几片龙血树叶嚼碎,敷在眼睑下的泪痣位置,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
七日后,灵猴化作白衣仙子般的存在消失在云雾中。
它最后馈赠的灵愈草在阿修罗掌心绽放,淡紫色的花瓣上竟浮现出与师父药案册相同的血色纹路。
少年突然明白,那天在猕猴喉间触摸到的34;蛛网34;,或许正是经脉图中缺失的一环。
此后,阿修罗愈发刻苦,萧逸轩的教导也越发严苛。
晨光熹微,萧逸轩便带着阿修罗进了药房。
药房内,一格格的药柜高耸至顶,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类药匣,空气中弥漫着药材混杂的馥郁气息。
萧逸轩伸手从最上层取下一个陈旧的匣子,置于案上,打开来,里面是色泽暗沉、形如枯木的块状物。
“这是沉香,性辛、苦,微温,归脾、胃、肾经,有行气止痛、温中止呕、纳气平喘之效。”
老医师拿起一块,递到阿修罗面前,目光如炬,“你来闻闻,记住这味道,日后在万千药香中,也不能混淆。”
阿修罗凑近深嗅,那股浓郁且独特的香气直钻鼻腔,他闭眼默记。
紧接着,萧逸轩又陆续拿出乳香、没药等相似气味的药材,让阿修罗一一辨别,稍有差错,便会用竹尺轻敲其手背,督促他用心。
认药过后,便是诊脉。村中来求医的人日益增多,萧逸轩便让阿修罗在旁见习。
一日,一位身形佝偻、面容憔悴的老者被家人搀扶进来,坐在诊台前。
萧逸轩先为老者把了脉,随后让阿修罗上手。
阿修罗手指轻搭在老者腕间,触感之下,脉象细微且迟缓,他心中思索着师父往日所授,却一时有些踌躇。
“如何?”
萧逸轩目光紧盯着他,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似是……阳虚之脉,沉迟无力。”
阿修罗试探着开口。
“哼,只对了一半。”
萧逸轩眉头微皱。<
第107章 银针渡厄时五味归经录[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