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老太太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余小麦母亲的脸上,那浑浊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怜悯,或许还有一丝兔死狐悲的苍凉。她伸出枯瘦的手,似乎想碰碰那枯槁的手臂,最终又缩了回去,只是轻轻拉了一下被角,动作带着一种笨拙的、久违的温和。
“遭罪啊……” 老太太长长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仿佛来自肺腑深处,充满了无尽的酸楚和疲惫。她干裂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像是在对床上昏迷的人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更像是在对余小麦剖白:“都遭罪……活着……就是遭罪……”
她停顿了许久,病房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老太太的目光再次转向余小麦,那眼神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恳切。
“小麦啊……” 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清晰了些许,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认命般的平静,“你……你好生顾着老姐姐……别的事……别的事,都甭想了……恨来恨去……到头来,苦的都是自己……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彻骨的疲惫和虚无。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微弱的老人,又看了看泪流满面的余小麦,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极其缓慢地、默默地转过身,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蹒跚地挪出了病房。那佝偻的背影,像是背负着两座无形的大山,随时都会彻底垮塌下去。
陈老太太刚离开不久,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母亲的主治医生,刘医生。他四十多岁,神情严肃,眉宇间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凝重。他身后跟着一位年轻的住院医师,手里拿着一个硬壳的文件夹。
刘医生径直走到病床边,目光扫过监护仪上起伏微弱的数据,又仔细看了看余小麦母亲灰败的脸色和微弱的呼吸。他拿起挂在床尾的病程记录,快速翻看着,眉头越锁越紧。
余建国和春桃紧张地站了起来。余小麦也抬起头,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跳动。她看着刘医生那凝重的表情,一种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全身。
刘医生放下记录,转向余小麦姐弟三人。他的目光扫过他们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眼中的惊惶,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斟酌着措辞。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沉重。
“家属都来了。” 刘医生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却也无法完全掩饰那份沉重,“余老太太的情况……很不乐观。”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余小麦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最新的全身增强CT和骨扫描结果都出来了。” 他朝身后的住院医师示意了一下。
年轻医生立刻打开手中的文件夹,抽出几张印着黑白影像的报告单和一张正式的诊断书,递到余小麦面前。
余小麦颤抖着手接过。冰冷的纸张触感让她指尖发麻。那些影像上,她看不懂那些复杂的阴影和术语,但诊断书上那几行加粗的黑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她的眼睛:
**诊断:左肺低分化腺癌(晚期,cT4N3M1c)**
**影像学提示:双肺弥漫性转移病灶,伴大量胸腔积液;多发骨转移(脊柱、骨盆、肋骨);肝内多发转移灶;腹腔淋巴结广泛转移……**
那一行行“转移”,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密密麻麻扎在她心上。
刘医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晰,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却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得她头晕目眩:
“癌细胞已经全面扩散了。肺部原发灶侵犯了大血管和神经,胸腔积液压迫严重,这是她呼吸极度困难、剧烈疼痛的主要原因。骨转移也非常广泛,骨质破坏严重,疼痛会持续加剧……再加上肝转移和其他部位的转移……我们目前的治疗,无论是化疗、靶向还是止痛支持,都只能……尽量减轻她的痛苦,延缓……延缓一些时间。”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姐弟三人瞬间惨白的脸,最终落回余小麦那双盈满泪水、充满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睛上,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以老太太目前的身体状况和对治疗的耐受度……积极对症支持的情况下,她的生存期……恐怕……**最多一个月**。”
**最多一个月。**
这四个字,像四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贯穿了余小麦的胸膛。
她捏着诊断书的手指骤然收紧,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眼前刘医生严肃的脸、冰冷的报告单、母亲戴着氧气面罩灰败的脸……所有的景象都开始疯狂地旋转、扭曲、褪色。
最后一丝支撑她的力气被彻底抽空。
手中的诊断书和报告单,像断了线的风筝,无声地飘落在地。余小麦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地、毫无预兆地向后倒去。
“姐——!” 余建国惊恐的嘶吼声,成了她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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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最多活一个月[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