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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如此。可惜明白是一回事,轮到自己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李毓慢慢地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过来,他眉目清隽,微笑的时候眸光潋滟,更显得芝兰玉树一派清雅,“该摒弃的时候,我自然会放弃。毕竟,还有什么东西会比手握江山更加重要呢?”
      翌日一早,他们便启程往长安赶。
      楚昭华本想找肖易再谈一次,结果他跟阮绡直接窝到了最后一辆马车里,怎么都不肯露面,生怕她直接让他回南诏。阮绡躲开她,则是因为另外一件事,知道她现在心情正不佳,不敢去触她霉头。结果两人正好搭了个伴。
      赶了半日路程,中午在官道驿站换马打尖的时候,楚昭华忽然觉得腹部有些痛,却是小日子来了,便问小二要了一碗红糖姜汤水带走。她跟店小二说话的时候,不远处正站着李毓,他自然也听到了,暗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很快又移开了。
      待她回到马车上,却看见车里已经躺着一个人,是个男人,还是个如花似玉的美男子,他穿了一袭水红色的衣衫,更显得肌肤如雪,容色魅人,一双泛着碧色的眸子斜斜地睥睨着,一手支颐,一手晃着一只酒瓶:“雪天赶路,不如来口酒,暖暖身子?”
      楚昭华待要退出去,也已经来不及了,再者,她就算退出去,也没有空置的马车给她乘坐,李毓那辆马车,她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再去坐,那样还不如面对姬慕云。她慢慢地坐了下来,打开羊皮水袋喝了一口:“我有红糖姜汤便足矣。”
      姜汤是驱寒的,而红糖--姬慕云微微眯了起眸子,笑道:“来来来,何不让我为郡主按摩一番?保证满意,若是不满意,我便以身相许。”
      楚昭华笑了一下:“那倒不必了。”她觉得阮绡的药的确也是灵,从吃下到这第二日,就起了效。
      “昭华真是好生冷淡。”姬慕云还是微笑着看她,“明明你我曾经也是同生共死,无法分离的,如今却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了,还真是始乱终弃,负心薄情。”
      楚昭华听见始乱终弃、负心薄情这两个词,忍不住脸色一僵,她现在正敏感,最是听不得类似的词。她不想理睬姬慕云,不管他说什么都当做没听见,顾自盯着摇晃的车帘,偶尔有凛冽的北风从外面吹进来,但很快又被马车里摆着的暖炉冲淡了寒气。
      姬慕云缓缓凑到她面前,近到几乎就在一息之间,他那双如同柳条般柔和的眸子忽然暗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一脸笑意:“你怎么不问问我,如何敢堂而皇之地出现?”他眼尖,自然看到了她耳后那一小块淡红色的痕迹,这种痕迹的由来,他自然是知道的,又留在这样隐秘的位置……他缓缓勾起嘴角,掩下了杀意,笑得愈加肆意魅人,忽然侧身一倒,枕在了她的膝上。
      楚昭华想收回腿,但被姬慕云压得死死的,要是在马车里动起手来,被人发现有外男跟她同车而乘,那真是什么都说不清了。她最后什么都没做,任他躺得舒舒服服,一个美男子枕着她的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解闷,她其实也没亏到哪里去。
      “我也奇怪,你怎么敢这样抛头露面,不怕被人追杀吗?”
      “我早年到中原闯荡,就有个化名,叫祁流风。还是江湖中出名的美男子,不知道多少姑娘恨不能嫁给我,又有多少妇人恨自己生得太早。”
      姬慕云,祁流风。她早就想到祁流风大概是他的另一个身份,毕竟以姬慕云这样自恋的为人,又如何肯去冒名李毓的好话,裴相自然态度也软化很多,一路到行馆,也跟李毓时不时聊两句。
      待到行馆门口,另一拨人马也已经等在门口。楚昭华看了看停在行馆正门的车攆,却是蛟龙为车柱的,跟李毓的马车制式是一样的,她正猜测这大概是位留在长安的亲王,却见车帘一掀,露出一张清秀斯文的脸孔,那人身体有些孱弱,扶着侍从的手臂下了车,还咳嗽了几声,方才道:“听闻长乐郡主远道而来,本宫怎能不前来为郡主接风洗尘?”
      楚昭华自然记得他,就在一年之前,他还是太子的身份,她离开长安时听闻秦王李琉被废,太子李疏被禁足,现在又恢复了自由之身,与其说是亲自来迎接她,倒不如说是亲自来给李毓一个下马威。
      她微微一笑,行礼道:“太子殿下亲自来迎,长乐受宠若惊。”
      太子李疏拿出一方丝帕,捂住唇咳嗽一阵,脸上露出了些许柔和的笑意:“郡主客气了。”当时楚昭华一曲剑舞技惊四座,他自然不会忘记,就算现在她换了一个身份,他也不可能会认错人,可现在他就像第一回见到她一般,亲切却有些生疏:“来人,把本宫的披风拿来。”
      他手下的人手脚利落,很快就拿来了一件白狐狸毛的披风,狐狸毛并不算少见,只不过雪白的、又无杂色的狐狸却很少见。
      “今日起了风,郡主还是要多加些衣裳。”太子李疏话音刚落,他身边的侍从就托着那件狐狸毛披风上前一步,楚昭华没接,站在她身后的司青玄很快就把披风接了过来,抖开后轻轻地搭在楚昭华的肩上。
      楚昭华道谢,李疏摆手道:“不过是举手之劳,郡主不必放在心上。”他缓缓地把目光移到了李毓身上,脸上却没什么愤恨的表情,微一颔首:“原来少君也在。”
      李毓低低地笑了一声。他知道太子李疏等在这里,至少有一大半是冲着他来的,那些新法条还没定下,禁足的太子却恢复了自由,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父皇正防着他,要找一个能够牵制他的人来拖住他的脚步。李疏显然就是这样一个上佳人选。
      “皇兄的气色不算太佳,还是要保重身体。”李疏的脸上只是没有愤恨之色,而李毓的脸上却满是关切,似乎真的敬他为兄长,真心实意地关心他一样。
      “老毛病了,”太子李疏又咳嗽了两声,“一入冬就有点咳嗽,也没什么大碍,倒是少君你,奔波劳累,又是要在北地迎击西戎,又要平定节度使内乱,还跟南诏打了一仗,战场上刀剑无眼,才要多多保重。”
      他的意思也很简单,不过是说自己咳嗽是老毛病了,反正咳也是咳不死人的,可是李毓却不一样,这样领兵打仗,一个不小心就要战死沙场。
      “托皇兄的好意,臣弟幸不辱使命,总算安然回到长安了。”李毓笑道,“本来还想向父皇求情,解除皇兄的禁足,现在看来,父皇还是惦记着皇兄的。”
      李疏的眼神暗了暗,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一字一字地蹦出一句话来:“少君的好意,本宫便只有心领。”
      在一年之前,他尚且觉得自己的太子的位置稳固,就算秦王能和他一争,但他也是长子,朝中的老臣多半还是会支持他的,可秋猎过后,秦王倒台,他被禁足,反倒是不怎么起眼的李毓崛起,他并不是愚蠢之辈,自然知道,李毓根本不是像他从前表现的那样对他忠心和无害的,他能隐忍蛰伏这么多年,暗地里培植自己的势力,就说明他才是比秦王更可怕更有力的对手。可惜父皇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把李毓扶上太子的位置。而李毓的那句话也在暗示他,虽然他不受父皇的扶持,难道他李疏就受父皇的喜爱了吗?
      李疏眸色暗淡,却又露出一个浅薄的笑容,就算他也不受父皇喜爱又如何。想当储君,首先得有后,李毓已经中了蛊,将来都不可能会有子嗣了,从一开始,他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李毓看见他的笑容,也猜到他在想什么。可惜李疏全盘谋划,到底还是要落空了,甚至就连落空这件事,他都还不知道。他颇为遗憾地看着楚昭华,视线落在她的腹部,如果那一晚……那真是太可惜了。
      “长乐郡主还站在这里吹冷风,我们兄弟的叙旧,不如等晚点再继续?”李毓把话头引到了楚昭华身上,“郡主请。”
      楚昭华自然对他们兄弟之间暗潮汹涌并不太感兴趣,闻言欣然跟着引路的侍从往行馆里走去,侍从带他们参观了下行馆内的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太子和楚王便告辞了,只剩下裴相作陪。
      他们到了花厅,裴相亲手煮茶,碧色的茶汤舀入茶碗中,晕开了点点水沫,就在这虚渺水汽之中,裴珩忽然道:“我曾经对你说过,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当日之言,并非戏言。”
      果然来了。
      楚昭华抬起眼,在水汽缭绕中静静看他,裴相是西唐的贤相,是曾经名动天下的才子,三起三落,如今依然是朝中清流,容貌清癯,想见年轻时也是一位美男子,可是这样的人,误了她母亲的一生。
      她喝了一口茶,茶汤苦涩,就好像人生三味,苦得几乎都要令她流泪了。
      “是不是觉得有点喝不惯?”裴相微微一笑,慈爱地看着她,“不少人说,我泡的茶太苦了,比佛语中的人生之苦还要苦上三分。”
      楚昭华闭目,两口将茶碗里的茶汤喝尽:“喝不惯,只是因为喝得不够多,再是苦涩的味道,喝了许多回,也会习惯的。”
      “是啊,喝了许多回,就会习惯了,更何况这茶并非只是一味苦,还有股清香。就像很多事情,初时是苦的,可是苦着苦着,却还能品出一些别样的滋味。”
      “所以,裴相刚才是想说,你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裴珩愣了一愣,似乎有点没想到她就这样说出来了,甚至还用一种近乎于漫不经心的口吻,他仔细地看着她,乍一眼看去,觉得她更肖似母亲,可是仔细看了,又觉得挺像裴家的人,还很像他,他小心地斟字酌句地开口:“我从来没有养育过你一日,你心里怨恨我,也是应当的。”
      楚昭华缓缓勾起嘴角,眼眸清澈,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伤人:“其实,并没有怨恨过。小时候我曾问我娘,爹爹在哪里,我娘说,我爹死了好久了。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怨恨过你。”
      裴相脸色大变,声音有些许颤抖:“你娘……是这么说的?”
      “是的。”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好笑,便也再脸上流露出几分笑意来,她今日才知,语言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可以温柔如春意,也可以凛冽如寒冬,它可以是轻抚过脸庞的微风,也可以化作一把锐利的尖刀,她甚至有点享受那种伤人不见血的快感,“我可以喊裴相爷你一声爹爹吗?”
      “自然、自然可以,我本来就是你爹,你是我的女儿,你肯喊我一声,我很高兴。”
      “那么,爹,你的儿子,应当是跟我仿佛年纪?”
      “潇儿比你的月份要小,你是他的姐姐。”
      “原来如此,那么说来,我娘原来不是外室,也不是个妾了。”
      先不说她的母亲是南诏公主,自然不可能自降身份当妾,而她比裴相的长子的月份要大,那就说明她娘也不可能是外室,西唐的世家最重身份,哪有正妻未娶先养外室的,还养了个外室的女儿比嫡长子的月份还大的。
      楚昭华笑意盈盈:“虽然你是我爹,但我娘让我姓楚,我觉得姓楚也是挺好。毕竟改姓了裴,裴昭华,念起来可不习惯。”
      裴相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又被憋回去。楚昭华的反应跟他所能想到的完全不一样,他曾想过一旦她知道真相,可能会更加恨他,甚至再不见他,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喊了声爹爹,她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恨意,甚至根本就不在意。
      她不在乎他,不在意谁是她的亲生父亲,甚至从来都没有盼望过自己的父亲。只消这样一想,裴珩便觉得口中的茶水变得更苦了,甚至连那种清香的滋味都不见了。
      “既然你娘让你姓楚,自然没有问题。爹也就是想知道,你愿不愿意跟爹回去,这么多年,我都没有照顾过你们母女一天……我,很想补偿你。”
      “我娘就算没有你来照顾,也能一个人把我照顾得很好。虽然日子不奢华,倒也衣食无忧。我娘过世前,又把我托给崇玄门下--”楚昭华顿了顿,忽然觉得,她的母亲当年搬到崇玄山下居住,又把她托付给崇玄,应当也是和南诏国师的遗留下来的遗产分不开,她现在知道国师手上还有天下堪舆图的下落,在她看来,可能她的母亲当年想得到国师的遗产之后再回南诏,将功赎罪,抵过她私奔逃婚的过错。她在南诏看到国师的遗迹和壁画,觉得怎么这么凑巧,刚好跟崇玄有关,现在看来,这根本不是巧合,而是人为。命运画了一个圈,把原本零散的碎片都联系在了一起。
      她的思绪早就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而裴珩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慢慢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知道你还不习惯突然多出了个父亲,这也无妨。今后有爹照顾你,不会有人敢欺到你的头上。”
      裴珩这句话说得倒不假,先不提他的丞相身份,就是裴家,也是各世家之首,她现在虽说是南诏郡主,可是到了西唐,也就是个质子,总会碰到一些人来挑事,如果有裴家作为后盾,想挑事的人在开口前都要先掂量一下。
      楚昭华本来想说,就算有人敢来,她也未必有多好欺负,毕竟明着不能做什么,可是暗地里下黑手可是她的强项,但一看到裴相带着一股饱含祈求的爱护之色看着她,又觉得这话有点说不出口,便微微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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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102更新[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