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天子亲自在皇宫门口迎接西唐议和的使者。35天子的身后,明黄队撵一字摆开,那些容貌清秀的宫女内监,手上捧着各色饰物,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本来,以楚云侑为帝的身份,他是不必亲自来迎接一个西唐的皇子,可是,李毓既然点了他的名字要跟他面谈议和的条件,终归还是要由他亲自接待对方的。
暂时示弱,未必就代表孱弱,而先行低头,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尤其是,在敌对的那一方面前低头。
楚云侑脸上涌起了嘲讽的笑,今日南诏是弱国,可是今日绝不会就是定局,他所要做的就是暂且屈服,将来励精图治,为自己的子孙后人争取时间、铺垫基础,国力非一朝一夕可以强盛,他的眼界也绝不是眼前的短短十年光景。
“楚王殿下,一路奔波而来,风尘仆仆,朕心甚为感激。”他走上前,一眼就在人堆里看到了李毓,他听过西唐楚王的名声,也因为楚昭华打听过他的一些往事,一个人突然在国家危难之刻扭转乾坤,力挽狂澜,就绝不可能是传言中那种斗鸡走马杂学样样精通的闲散王爷。可是在那一刻之前,似乎并没有人觉得他也会有争夺皇位的能力。这样的人,就是一条毒蛇,一头野心勃勃的孤狼。
“陛下亲自来迎,本王实感荣幸,只不过衣甲在身,恐怕没法行礼。”李毓拱了拱手,“请陛下宽恕。”
楚云侑连嘴角的笑容都没有变一变,谦和地微微笑道:“楚王殿下言重。”他顿了顿,又道:“其实朕并没有想到殿下会这么快赶到,本来今日是我南诏极大的喜庆日子,楚王殿下不如也一道前去观礼?”
他话里有话,暗指李毓赶路赶得急,是因为他想要议和的心比他楚云侑还要急切。李毓没有接招,只是轻描淡写地接了一句:“听凭陛下安排。”
楚云侑转过头,看着楚昭华,轻声道:“堂堂郡主,装扮成这样,难免会招人非议,还不快去更衣?”
楚昭华为了方便,一直都穿了男装,还不是那种门阀世家最喜爱的颇有魏晋之风的宽袍广袖,而是改良的窄袖胡服,虽然她穿着这胡服更显得英气利落,但这身打扮若是出现在重要的节庆日子中,就显得仪表邋遢、不伦不类了。
一想到要去换衣服,再加上梳妆,她都觉得头痛,便压低声音语带哀求:“我还要去吗?我的伤还没好,站久了头会晕。”上上回楚云侑的生辰是没有办法,上回郡主册封大典也是非她不可,可今日她却想逃席了。
楚云侑看着她,满是无可奈何,可又带着点为难到她的满足,他其实并非刁钻之人,也并不喜欢故意拿捏别人的痛脚,可是踩楚昭华的痛脚却格外不同,就好像这天下只有他能为她添上一点无伤大雅的麻烦,而她甚至不能拒绝这种麻烦:“是关于如何处置瑞王的,你难道不想亲自看一看?”
她还真的不想!
篡位叛乱的罪名,起码也是死罪了,至于是怎么死的,她根本不关心,但想到身边那些玄衣教的教众也许会想要亲眼看一看,她也只能妥协:“……好,我去换身衣裳。但是也不必太过隆重吧?”
李毓轻咳了一声。
楚云侑看了李毓一眼,又转过头来:“快去快回。”
“朕听说,楚王殿下曾和昭华是同门师兄妹?”他走到李毓身边,微笑道,“昭华也没仔细跟朕说过这件事,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是什么模样的?”楚云侑本来就气质高雅温和,说话的语气也和缓得很,一点都不咄咄逼人,却又带着点帝王高高在上的疏离,他问这些话的时候,也像是在关心自己的亲人一般。
李毓脚步一顿,忽然笑了,笑得意味深长,眼角的泪痣若隐若现,更为他的面容平添了一股温柔多情:“昭华是本王的师姐,她一直都很照顾本王,甚至有一年,楼观山上雪崩,我们被困在山里几天几夜,她把食物都留给本王。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忘记。”
楚云侑轻叹一声,由衷道:“昭华古道热肠,此次代朕出征,朕这几日夙兴夜寐,时时牵挂,生怕她病了或是伤了,她在信里却只报喜而不报忧。”
莫十一紧跟在李毓身后,离得最近,听见他们二人的对话,不由抽了抽嘴角。看来楚王殿下遇到对手了。
李毓本来就对楚昭华受伤的事情耿耿于怀,现下听到楚云侑说她是替代皇帝出战,而不是什么为了自己的国家,简直就是狠狠戳到他的痛处,更甚之,他们还在打仗的期间鸿雁传书,反观自己,因为心软被她算计了多少回,甚至还有好几次差点要被她给杀了,他慢慢握起拳,嘴角带笑:“知遇之恩,本就当涌泉相报。还在长安之时,本王甚至还累她为我挡过毒酒,幸好那种毒对她并没有影响。”
他的余光瞥见了担任禁军统领的楚棘,又意犹未尽地补上一句:“还有楚统领也曾在秋猎比武中败在昭华手下,想必楚统领不会这么快就忘记这回事。”
楚云侑这下脸色也有点不太好了,开始不过是试探,结果李毓不再回避,而是全部都接下了。他正色道:“听楚王今日所言,朕的郡主自然要配这天下最好的夫婿,寻常男子如何能够配得上?”
他和楚昭华是同辈,是她的娘家人,又贵为天子,将来她的婚事到底还是要经过他的同意,光这一点,他就可以占尽上风了。
谁知李毓永远不会当那个被人用话语拿住的人,当即道:“陛下,郡主身上也留着西唐人的血,若是成为质子出使到西唐,想必议和的事情定会事半功倍。”此时的楚昭华尚且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也不知道就在三言两语间,她的婚事甚至她的去向就已经被决定。
当她乘坐着皇族的轿撵,穿过两道翘首期盼的百姓,停在祭坛下方的时候,才知道楚云侑所说的处置瑞王的排场到底有多大。这个祭坛就在南悦城中心,多用于祭天求雨祭祖,祭坛外围早就有禁军开道,做好隔离,百姓安排在外圈,靠近里面的则是达官显贵和皇族。
她所坐的轿撵才刚停下,就有侍卫搬来锦墩,铺在下方。她弯腰撩开帘子,侍女便伸出手臂上前搀扶。其实她既不需要锦墩,也不需要搀扶,可是这样时候显然并不需要显示她的孔武有力、身手矫健。她端庄地扶住了侍女的手臂,端庄地从轿撵踏在锦墩上面,然后慢慢落地。
她选了绛色的华服,绛色比朱红要黯淡,却更为肃穆庄重,她画了一个简单的妆容,既不显得过于隆重,也不显得太过随意,她沿着祭坛的汉白玉石阶缓步而上,明什么?是不是说明新帝乃是天神下凡转世,是他们南诏之幸?
宁南郡主看到这一幕,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怎么可能会这样?凭什么西萨真神没有当场咬死楚云侑,明明之前已经摆出了攻击的姿态,而且它饿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会不动楚云侑?她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楚昭华,心里有一股直觉,应当是她做了什么,才导致黑蛇没有展开攻击,可她似乎并没有做出什么明显的动作。
黑蛇感觉到周围这股浓郁的人气,却又不能大吃一顿,有点丧气地卷起尾巴,还不客气地朝楚昭华的脚踝上抽了一下。楚昭华差点就没憋住,西萨真神这么大的体积,力气又大,看似随便一抽,她都要觉得自己的脚踝像是骨裂了。她看了看远处的南宁郡主,嘴角一勾:“那边两个人归你了,只要留下那个满脸都是血的就行。”
西萨慢慢地转过身,突然直起身子往前一扑,直接把瑞王妃扑倒在地,狠狠地往她的咽喉上一咬--瑞王妃几乎连惊叫都没发出一声,就死于非命。它叼着瑞王妃的尸首,又用尾巴卷住瑞王的尸首,慢慢地朝地道游去,很快就没了影子。
楚云侑信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宁南郡主,他脸上没有笑容的时候,依稀带着几分睿显帝的影子,冷静残忍,只是没有那么阴郁和疯狂。表面上的那些面子早已撕得一干二净,他们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根本不必要再惺惺作态。
宁南郡主坦然地跟他对视着,用口型无声地告诉他:“你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如果没有楚昭华,他肯定早成了黑蛇腹中餐,而她,不过是运气差了些,没有想到楚昭华会有这个本事。
“既然宁南连自己的父亲都肯下狠手,大义灭亲,想必也是知道悔过了。”楚云侑缓缓开口,“如此,之前所说的禁足就免了,格去郡主头衔,贬为平民。只是可惜,你的母亲却是枉死了。”
宁南郡主的眼神闪了闪,最终低下头去:“谢陛下恩典。”
他特别点出她对自己的父亲下了狠手,甚至还暗示她克死自己的母亲,再免去她郡主的头衔,将她贬为平民,根本就是不给她东山再起的机会,试问一个敢杀自己的父亲的女人,还克死了自己的母亲,谁还容得下她,谁还会同情她?
即便如此,她还是要活下去,她还有一副美丽的容貌,就还有机会再翻盘。她趁着磕头谢恩的时候,又眼波脉脉地看着那位西唐的楚王殿下,却见他垂着眼,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她向来自负美貌,眼下被这样忽视了,竟也恨上李毓。
突然,一件厚重华丽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她抬起头,只见楚昭华弯下腰,站在她面前,认真地把披风抚平
20181030更新[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