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韵红本就对她心生敬意,听她这样说,只觉更加亲近。屋子里摆着大块的冰,倒也不是十分闷热,只是她奔波了一路,又刚被日头晒到,眼下忽然发困了起来,未免神色怏怏,皇后笑见此着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儿,睡不醒的夏七月。初入宫难免不适,你们既累了,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三人便俯身请跪了安,又踮脚往后退了几步,正转着身要走出去,倏地听见背后一声幽幽的叹气,那声音很轻,却极是哀怨,她耳朵向来比旁人灵敏,又是排在最末,这才听了去。便顿了下身子,又快步离去。
芝兰带韵红抄了条近路,一束阳光透过树枝斜打到石子路上,留下斑驳的树影,韵红想起那个午后,府里的回廊中,母亲要考她《三字经》,偏她贪玩,只顾荡秋千、踢毽子,将昨日学的都忘在脑后。正是窘困之际,韵珵三步并两步跑了过来,直说夫人要她俩同去。韵红屛神静气,紧紧跟在身后,待穿过回廊,行到花园子后,韵珵一转身嗤地笑了出来,跟着扮了个鬼脸,她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嗤嗤地笑。
才一回屋子,只觉徒地一凉,汗毛孔都跟着张了开来,决香从里面走出,喜滋滋道:“主子前脚儿刚走,皇后娘娘就叫冰政局的奴才送了藏冰过来,他们是掐着时辰来的,只为着主子一回屋就清清爽爽的。”韵红这才瞧见,屋子的四角都摆了冰鉴,此时正冒着一缕一缕的凉气,只叹:“娘娘真是心细。”决香道:“娘娘待六宫主子都是极为细心的。”
韵红只觉得神清气爽多了,歪在炕上正想眯会儿,决香凑过来笑嘻嘻说:“方才内务府来人,说是皇上翻了主子的牌子。”又捂着嘴笑,“一块儿来了三个,皇上却先翻了咱们主子的牌子。”
韵红徒然想起了压在箱底的秀春囊,忙低头了,只听芝兰喜道:“出去这么一会,就什么好事儿都叫你赶上了,真是个点儿正的。”又转身拿了两个靠枕给她靠着,“主子先歇会,奴才去小厨房准备些吃的。”
因着怕出体味,侍寝前惯例要吃清淡一些,芝兰便拿定主意煮了绿豆粥又配了几样清拌小菜,见韵红吃了溜干净儿,笑着说:“再晚些时候,敬事房的小太监就过来了,主子趁着空档再眯会吧!”韵红仍是窘着,只当做没听见。
日落将近,却仍是闷热,天空依旧泛着白光,宫人将这一时刻称作“有后腿儿”,当值的就要下值,替班的还未上差,是一天之中最为自在的时候。梁慎守在养心殿前正是打盹,倏然听见有人叫他,忙睁了眼,见是莲嫔跟前儿的暖儿,强打起精神道:“万岁爷刚召见了军机大臣,这会子正在里头商议军事呢!”
暖儿面露窘色,只说:“我们娘娘也不敢这个时候叨扰万岁爷,只是钟翠宫里有人害喜了!”梁慎顿时醒过来乏,双手握拳:“这可是上上喜呀,奴才给莲嫔娘娘道喜了!”暖儿强做欢笑,直言:“不是娘娘”见梁慎一愣,才说:“是花桑。” 梁慎反应极快,问:“有多久了?” 暖儿道:“小三个月了,她自个儿也是才知道。”梁慎素知子嗣事大,便说:“姑娘且先候着,我寻了机会就去回万岁爷!”
皇帝方才拟完旨,又遣了军机大臣回去,见梁慎进来,只问:“咸福宫翻修好了吧?”梁慎答道:“都差不多了,只等选了良辰吉时就可叫玉贵人挪宫了。”皇帝点头,“挪宫的事叫内务府安排即可,只是要快,跟贵妃住一块儿,贵妃屋子里人多,难保不挤得荒。” 梁慎只道:“慈宁宫是小了些。”又端了碗绿豆汤置于案几上:“莲嫔刚差人送了碗绿豆汤过来,又兑了槐花蜜,说是给万岁爷解暑的!”
皇帝正是口渴,端起来一饮而尽。梁慎瞧准时机,打了个千儿,“奴才恭喜万岁爷,适才莲嫔跟前儿的人过来说,莲嫔房里的花桑害喜了!”皇帝却未见喜色,梁慎赶忙提示,“嗨,就是莲嫔身边儿的小宫女,头两个月万岁爷去瞧莲嫔,可巧她受了罚跪在廊下,万岁爷还替她说话来着,瞧您给忘了?”
皇帝这才想起,那是姬嫔身边跟着的整日素着脸的小宫女,也不知怎么她那张脸总是白白净净,那次被罚在太阳下跪了小半个时辰,脸颊起一团晒着了的微红,有红似白,倒另添了一股风韵。皇帝含笑道:“走,看看去!”又吩咐说:“明个儿叫内务府传旨,就依规矩封为官女子吧,宫里许久没有喜事儿了!”
及至戌时,也未见有人过来,回廊前点着一对灯笼,韵红只顺着光亮盯着窗外的几株石榴树,时日还早,石榴树还未结果,想着到了秋天,那上面必定星星点点,就像是窗外的灯笼般红火。那样的日子,该也是红红火火般顺畅吧?
倏地听得窸窣的响动,顺着声音瞧过去,竟是有雁子在房檐下搭了小窝,一家子倒也其乐融融。有宫女托着一小盒子吃食进来,那小雁子听了响动,探出头四处张望,见有人走动便躲回窝里再不肯露头了。韵红只觉好笑,又听见芝兰说:“这颗石榴树是皇后娘娘特地叫花匠移植来的,寓意多子多孙,图个吉利。主子自然是有这个福分的,只是这个时辰了,也不见内务府的人过来,这倒是不合规矩。”正说着,见阮禄领着一人进来,正是敬事房的冯勇。
冯勇面露难色,请了安道:“皇上在别处歇下了,不如小主也早些睡吧。”韵红不敢露了神色,只道:“劳烦谙达了。”冯勇见她极力隐忍,到底于心不忍,劝她说:“时日还长,主子的福气在后头呢。明儿还要受两宫太后召见,主子需养足了精神才是。”韵红强笑道:“谢公公教诲。”又叫决香提了羊角灯送他出去。
周围静谧一片,只有月光斜斜洒进来,照得屋子蒙蒙发亮。守夜的芝兰听了响动,悄声问:“主子还没睡呢?”韵红起身道:“大约是午后那会子睡足了罢。”芝兰瞧了眼窗外,“再过几个时辰便要叫起了,主子可别晚了。” 韵红应了声,说:“那你可得早点儿叫我。”说着才又躺下了。
芝兰猜她是有心事,想了想说:“明儿早起奴婢就去打听,看是哪个守不住的丢了脸面?”韵红被说中了心思,忙转移了话题,“听嬷嬷说宫里有两位太后?” 芝兰道:“是了,先皇帝驾崩前留了懿旨,晋皇贵妃为皇后,皇上登基后封了太后。佟太后原本位列妃位,因着生养了皇上,才也一起封了太后。”韵红“嗯”了声,又问:“琰妃进来几年了?”芝兰答说:“奴才也是听人说的,琰妃娘娘是潜府邸的老人儿了,皇上一登基就封了妃位,大伙儿私下都说,皇上是念旧情的人。”
韵红便又问:“琰妃有生育过么?”芝兰答道:“生了位公主,已有快六岁了,一直养在阿哥所呢。” 韵红还要开口,倏然听见屋子外传来了打更声,芝兰道:“二更天了,小主快睡吧。”韵红便合了眼,仍不忘叮嘱:“想着早点儿叫我。”
3.入宫[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