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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眠,东方既白。王维早早起床,亲自为璎珞准备早膳。
      待璎珞梳洗完毕,神清气爽地走进上房西屋时,只见王维身穿一袭半新不旧的浅色襴衫,有条不紊地在铁梨木的曲足食案上一一摆放热腾腾的玉面尖、小米粥、烤饼、酱菜、羊肉汤……
      “璎珞,昨晚可还睡得惯?不知你爱吃什么,便多备了几样,但愿合你口味才好。”见璎珞进来,王维忙微笑着迎了过来,目光中似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柔情,闪烁着一层无法言语的光芒。
      璎珞垂眸一笑,低声说道:“这么多吃食,你可是一早就起来准备了?其实,我哪里吃得了这许多?”
      璎珞一边说着,一边不禁想到,等日后他俩成亲了,应该是她为他洗手做羹汤……
      不知不觉中,脸上不由飞起红晕一片。
      “你昨晚吃得不多,今日又要赶路,早膳自然要多吃一些才好。来,先喝一碗热粥吧。”王维引璎珞坐在榻上,挽起袖口,替她盛了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璎珞伸手去接时,不经意间,彼此的手指轻轻碰触在了一起,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暖流。
      “哇,摩诘兄,这一大桌子吃食,莫非是你变戏法变出来的?”伴随着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兴宗呼呼喳喳地走了进来,显然被这一桌丰盛的吃食惊住了。
      “兴宗,这几天着实辛苦你了。愚兄不才,也就只能勉强做点吃的,聊表心意罢了。”王维也给兴宗盛了一碗热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摩诘兄,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了,难得你今日才露这一手。哈哈,看来我是沾某人的光咯。”兴宗看了一眼正埋头喝粥的璎珞,狡黠地笑道。
      璎珞抬头,从食案上拿过一个烤饼,没好气地递给兴宗,笑道:“我看某人起得迟了不说,还只会一个劲耍贫嘴,我看还不如赶紧趁热吃吧。”
      兴宗朝王维吐了吐舌头,接过肉香扑鼻的烤饼,大口吃了起来。王维和璎珞相视一笑,也低头吃了起来。
      正在此时,李龟年和裴迪匆匆来访。
      “摩诘兄,你听说了吗?刘知几,刘大人他……”李龟年一跨进堂舍,就迫不及待地说。
      王维示意璎珞留在里屋,和兴宗快步走向堂舍。
      “刘大人?刘大人他怎么了?”看到李龟年和裴迪都是愁容满面、心事重重的样子,王维心头不禁一紧。
      “刘大人他,他在安州病逝了……”李龟年长叹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刘知几是唐高宗永隆元年(680年)的进士,从武则天长安二年(702年)起,历任著作佐郎、左史、著作郎、秘书少监、太子左庶子、左散骑常侍等职,是玄宗朝德高望重的史官。
      就是这样一位秉笔直书、刚正不阿的朝中元老,只因替长子刘贶申辩几句就被唐玄宗从左散骑常侍贬为湖北安州都督府别驾。不仅官降一品,且逐出京师。这对一个六十高龄的老人来说,无疑是双重打击。
      旅途的艰辛,贬官的苦闷,使刘知几一到安州就一病不起,不几日就溘然长逝。
      “刘大人一生忠于朝廷,清正廉洁,不料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让天下士子怎不心寒?”裴迪自进屋后就沉默不语,此刻在屋内来回踱步,一声长叹。
      刘知几病逝的消息,无疑就像一把刀,在王维心底那个原本渐渐愈合的伤口上,再次狠狠捅了一刀。两道原本舒展的剑眉慢慢皱了起来,默然不语。伴随伤口一起撕开的,是六年来在长安这座繁华城池的回忆。
      六年前,他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地来到长安,立志要在这里干出一番事业,光耀门楣,光宗耀祖。
      六年来,他一心只读圣贤书,谨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这段出自《大学》的经典之语,就像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入了天下士子的心中,王维自然也不例外。
      和大多数士子相比,他算是幸运的。一路走来,他遇到了岐王、玉真公主、崔日知、刘贶等赏识他、扶持他的贵人和伯乐。
      天助自助者,他年纪轻轻就科举致仕,官授太乐丞,在朝中崭露头角,让人刮目相看。
      他一直觉得,他正在按照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路子,一步一步展开他的人生。
      但,这次“黄狮子舞”事件,却让他对人生有了全新的思考。
      曾经,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太乐署和鼓吹署井水不犯河水,他和张洇之间也并无个人的恩怨和过节,可是,张洇为何就是要盯牢他、诬陷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如今,他想通了。问题的根源,就在于一个“争”字。
      因为,他的存在,对张洇来说,就构成了一个“争”的关系。即使他不想和张洇争,张洇也不会无视他的存在,必定除之而后快。
      他想到了道家始祖老子的《道德经》,想到了那句“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他虽无意以才自矜,也无意恃才傲物,却无意中锋芒毕露。而这样的锋芒,在讳莫如深的官场,是最大的忌讳。就像对于圣上来说,岐王交友广泛、口碑甚好,就是最大的忌讳。
      其实,芸芸众生,上达天子,下至庶民,无时无刻不和他人主动或被动构成“争”的关系。
      或许,只有当你内心真正放下“争”的念头,才能在无情无义的“争”中全身而退。
      因为,只有当你内心不再和别人“争”时,才能成为自己的主人,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驰骋纵横,随心所欲而不逾矩,达到“天下莫能与之争”的最高境界。
      他还想到了母亲自小教他诵习的《摩诃般若波罗蜜》经文。母亲最喜欢的一段经文是:“般若无形相,智慧心即是。若作如是解,即名般若智。”
      这段经文,母亲每日都会诵习抄写,并有意无意地告诉他:“世间之事,不必执着。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10多年来,这段经文就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经历这次事件后,他似乎渐渐明白了什么是“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就像这次黄狮子舞事件,其实不必执着。因为,即使没有这场《五方狮子舞》,也会有其他事件。岐王被贬,是迟早会发生的事;他被小人诬陷,也注定是迟早的事。
    

第27章 远离长安[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