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如荷叶,几无重量,却硬如铁石,想是巧匠煅造的玩物,心中喜爱不已,顺手塞入袖口。
“他奶奶的,原来这堆狗屁箱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孙康已将几个箱子翻了个遍,没好气地道。云裳又拿了一只羊脂玉瓶,回过身,见几个箱子乱七八糟倒在地上,里面多是些金银珠宝之类,并无其他稀奇之物。
朱灿开口道:“还是云姑娘心思独到,竟然一早就料到这些箱子里不过是些诱人的把戏,其实真正的宝物正摆在这博古架上。”云裳摇头道:“你也太抬举我了,我哪里料得到?我只是想随便拿些东西罢了。”
“好大胆的贼子,连我史富通史家的东西也敢偷!”楼下忽然响起厉喝声:“你们把这里给我围好了,走了贼人我拿你们是问。”三人慌忙出了门,院里已是灯火通明,数十人将楼前围得水泄不通,想必四面皆是一般情形。
厉喝声又响起来道:“博古架上尽是我的希世珍品,你们若随意偷一两样去,我也难以察觉,奈何你们这些贪婪小人,非要打开那几个宝箱,岂不是自寻死路!”忽听脚步声窸窸窣窣,想是有人朝楼上来。
朱灿道:“姑娘,你轻功一流,只管先走,这些人交给我们就是了。”云裳向楼下看去,这些家丁模样的人至少也有四五十个,其中一个约摸四十多岁年纪,矮胖身材,正朝众人指指点点,想必便是史富通了。
云裳脸上不由现出犹豫之色,自己要走自是不难,但孙康、朱灿二人恐将陷入险地,与他二人虽是萍水相逢,但心知二人亦非恶贼,不愿二人有所死伤。
朱灿笑道:“姑娘不必担心,这几个货色还奈何不了我们。姑娘劫富济贫,我兄弟二人自愧不如,今日能替姑娘为民除害,那是我二人的荣幸。姑娘快些走吧,还有许多人等你去救呢。”孙康不耐烦地道:“快走!快走!待会儿打将起来万一伤到你可就不好了。”
云裳情知二人都是热血好汉,便不再多说,将羊脂玉瓶塞到孙康手中,抬头望见院墙内侧有一棵华盖大树,树顶高过屋脊,离这边不过数丈远,当下打定注意,又看二人一眼,说道:“那就后会有期了。”脚下一点,翻身掠上屋顶,只一顿足,身躯又弹射而出,恰如一片树叶在枝头上漾了几漾,便荡出墙外,消失在夜色里。
院子里有人惊呼道:“有贼人逃跑了!”“有贼人逃跑了!”史富通叫道:“还不给我追!”
次日,林轩起了床,四处寻不见云裳,径直到了厅外。昨天碰到的那个店小二瞧见他,走过来道:“你是昨天跟云姑娘住店的那个小子吗?”
林轩点点头道:“正是我,请问你知道云姑娘去了哪里吗?”店小二道:“昨夜三更云姑娘回来店里,特地交代,如果你还想找她,就在今日午时前到城南外的泊月桥去,她会在那里等你。”
林轩心里疑惑不解:“她不是去拜访朋友么,怎么三更半夜才回来?她又是何时出城去了?”店小二又道:“还有,云姑娘说她只等到午时,如果你不愿去,她也不会久等了。”
林轩愣了片刻,道:“请问泊月桥怎么走?”店小二应道:“出了城往南走三里,再往东南走五里路,那里有一个泊月潭,到了泊月潭就看到泊月桥了。”林轩道了声谢,转身便朝门口走去。
“哎!哎!那小子,”店小二叫住他道,“现在还早得很,等出了南城门,就一路荒芜人烟,你吃些东西再走也不迟,况且云姑娘在店里还有许多存银。”
林轩听他说得有理,又想到云裳若是半夜出城,怕是也没有吃上早饭,就坐将下来,胡乱吃了些包子,又拿了两块上好的油饼,用油纸包好,塞进怀里,出门一直往南走去。
到了城门口,只见十几个守卫面色严厉,手持长枪,对过往行人一个个细细盘查。林轩跟在一行人后面,径直走向城门口。
轮到林轩通行时,前面一个头戴红缨帽,手执长枪的守卫对下面人使了个眼色,朝他勾勾手,林轩心生惊惧,不知他叫自己何事,又逃脱不掉,便一步步走过去。忽地脚下一绊,整个人站立不稳,直直向前倒下,赶忙双臂护住胸前,“扑通”一声跌倒在地,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哈哈哈!”身旁爆发出一阵狂笑,林轩忍住剧痛爬起来,把露出来的油纸包往怀里塞了塞。
先前耍他的那个守卫笑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手扶长枪仍是笑弯了腰,旁边一个守卫冲他道:“小子,你过去吧。哈哈哈!”
林轩揉揉膝盖、手臂,忍住痛一步步缓缓走出城门。过了一会儿,身上痛楚慢慢减轻,走了约有三里路,见到一个分岔路口,一条通向南方,一条通向东南,他按着那店小二所说,沿路往东南方走去。
走了约有三四里路,前方隐隐约约传来潺潺流水声。林轩加快步子,又走了半里路,看到一湾小溪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由东向西缓缓流去。
又走不几步,溪水变窄变细,慢慢转弯向西北流动,水面随之变宽,约走了十几丈远,水面又变窄,蜿蜒向东南流走,远远看去,恰似一枚弯月。
溪水最宽处碧波如镜,水面上拱起一座石桥,石桥上立着一道人影,金色阳光照耀下,拱桥与人影一起映入潭水中,仿佛化作一幅画,在眼前里凝滞不动,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倒影在水面上轻轻摇曳。林轩一眼便看出桥上正是云裳,便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云裳转过身,望着他道:“你来了。”眼中有些许讶意。林轩咧嘴一笑,从怀里取出油纸包,递给她道:“你一定还没有吃东西吧,这个给你。”
云裳愣了一愣,伸出手,两人同时看见油纸包的一角粘有泥土,林轩赶忙用手拭去又递给她,趁她吃饼,把方才在城门口被那几个守卫戏耍一节事说了。
云裳看他一眼,别过头,眼里闪过一抹无奈,她看着水中红日在波光里摇曳,一字一顿地道:“其实我是一个飞贼。”林轩以为是说玩笑话,笑道:“你有那么多富贵朋友,干嘛骗我说自己是一个贼?”
云裳道:“我说有许多富贵朋友,其实才是骗你的。三年来我一路走一路偷,偷了这家偷那家,我一直都是一个贼。”林轩摇摇头道:“不可能的,你这样瘦弱不堪,怎么可能做得了贼?”
云裳不说话,抬起头,岸边一棵梧桐树枝繁叶茂,几根枝枒伸到泊月桥边,约有丈余来高,枝头密密麻麻长满梧桐果,已几近成熟了,她左足轻点,整个人似蝴蝶般轻盈盈飘起来,探手折下一支梧桐果,又轻轻飘落桥上。
林轩怔怔看着兀自晃动的梧桐树枝枒,过了半晌,转过脸去看她一眼,又移开目光,说道:“你三更半夜回到客栈,又三更半夜潜出城去,适才城门口有人在盘查,难道都是因为你么?”云裳缓缓道应了声“是”。
林轩道:“‘志者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很小的时候我娘就教我,宁肯饿死街头,也绝不能行偷盗之事。”
云裳脸上血色黯淡,冷声道:“我不过是取他们的千百分之一,便是偷盗,他们搜刮民脂民膏,害得多少人饥不能食、病不能医,岂不是连强盗都不如?”林轩道:“富贵有命,你帮得了人一时,却帮不了他们一世。”
云裳抬头望天,天空澄澈,秋高气爽,阳光似金线般洒下,蓝天白云倒映在潭中,水面光洁如镜,照出一行大雁南去的影子。沉默片时,她道:“每个人都有活下来的权利,你不给他一块饼,也许明天他就再也看不到这耀眼的阳光。”声音平静异常。
林轩心里蓦地一震:“是啊,如果不是遇上那位姓杨的大叔,我又会游荡到哪里?等到身上的银子花完,我怕是也要饿死街头了吧。”忽然又想起娘亲曾经教过自己“盗亦有道”,昔日孟尝君正是借助鸡鸣狗盗,方能安然逃回齐国,一时间噤口不语。
云裳淡淡说道:“你是读君子书的人,我只是个弱女子,只能用这种手段来帮助他们,你若是嫌我不够光明正大,现在大可回到客栈里去,你报上我的名字,只要存银还未花完,你还可以过些安稳日子。”说这话时面色极为平静,看不出是忧是喜。
林轩怔怔望着她,心里浮出许多念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抬眼向远处眺望,溪水闪着潾潾波光,一路曲曲折折、迂回不断,渐渐隐没入林间消失不见。
云裳转过头来,将昨夜所得的玉箫递给林轩,道:“这个你拿好,当些银子也够你吃喝一两年了。”林轩看她面色沉重,眼里一丝光彩也无,大是于心不忍,小心地道:“你、你生气了?”却不接玉箫。云裳看他一眼,不说话。
林轩心里一慌,吞吞吐吐道:“对、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头脑又木又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没想要惹你生气的。”云裳道:“算了,反正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做贼的也不怕别人说什么。”
林轩道:“以后有我跟你在一起,你就是个有伴的贼,再也不用独来独往了。”他与云裳同病相怜,不忍见她独自流浪,便索性抛开孔孟之道,决意陪她一道偷富济贫。
云裳心里忽然一颤,愣在那里。
林轩当先向南走了两步,回过头道:“女侠,我们是不是该走了?”云裳轻摇螓首,淡淡一笑,道:“是,我们该走了。”赶上两步,与他并肩踏过泊月桥,一同向南行去。
第九回,一叶秋风独飘零[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