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湿了,她就那样囫囵地躺在地上,侧着脸,大口大口地喘气。
……走了?
“啊——真狼狈。”
窦蓝心里又是一紧,她随着轻笑声望去,只见一人站在窗外,一手扶着窗舷,正俯下身笑盈盈地望着她。
妖……妖怪!
白惨惨的头发,蓝莹莹的眼睛。这幅扮相可不就是古往今来长盛不衰的铁铮铮的妖怪蓝本么!
窦蓝还没来得及细辨妖怪的五官,就被妖怪周身的装饰给唬住了。
只,只粗粗扫了一眼过去,她起码认出了五种名贵宝石,不论水色,只看那个头,个个都能耗去她爹爹一整年的俸禄!
妖怪似笑非笑地瞧着窦蓝,将手从窗舷上拿了下来,施施然撑着下巴:“丫头,我瞧你颇具灵性,根骨奇清,你……要跟着我修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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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的时间后,窦蓝有些恍惚地在明红色的流苏垫子上坐下、手里捧着整个暖黄晶雕成的百鸟杯,心里懊恼得想把自己一口吃了。
她就这样跟着妖怪过来了!穿过妖怪在砖墙上画的门,跟着妖怪走了一路,现在坐在了妖怪的窝里!
眼前这只正以极优雅姿态泡着茶的妖怪,和狐姑可完全不一样!若说把狐姑放出去能有个家宅不宁的效果,换成眼前这只,可就是城毁国亡了!
可瞧瞧,瞧瞧她刚才都干了些什么!她不仅傻乎乎地跟着他来了此处,还跟着他念了一段神神叨叨的话,把他认作了劳什子血传师父!
“我方才对你用了引魂术。”妖怪师父在茶香中瞟了窦蓝一眼,慢条斯理道,“你不必太自责。”
“……”
大概是看到窦蓝的脸色实在不好,妖怪又耐心地补充了一句:“那术法你不懂,对人类伤害极大,一个不小心就能散了人魂。我以前总是拿它来造造杀孽,太久没这么温和地使它了,手上总是有些不知轻重。你现在能回神,已算是极好的了。”
“……”
“怎么,不乐意同我说话?”妖怪手中的动作停下了,微微敛着眉朝窦蓝看去。也不见他做别的动作,脸上更是平平淡淡看不出情绪,可窦蓝却在瞬间觉得泰山压顶,直叫她喘不过气来!
窦蓝天性虽横,却也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她强忍着转身就逃的冲动,清了清嗓子:“你……准备教我什么?”
“你想学什么,我便能教你什么。”他重新靠回九龙戏珠的帝王榻上,手中把玩着喝空了的茶杯:“怎么,你又不想修仙了?”
“……想。”
“想修什么样的仙?长生的仙,亦或是……能杀人的仙?”
窦蓝眼神一凝。
“……能杀人的仙。”掷地有声。
“好极。姑琼从玉简里抄给你的功法,可是窦家的家传功法?”
“是。”
“从第一次引气入体到现在,过了几日?”
“……大致有一周的时间了。”
“呵,有几分领悟的天赋。不过进境太慢。”妖怪将指节往扶手上一扣:“那功法没用,扔了。”
窦蓝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新出炉的妖怪师父,大有与之拼命的意味。
妖怪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身上有妖族的血,还是霸道的羽族的血。用手镯子想都该明白,你不可能从那份人修撰写的功法里得益几何!”
窦蓝有些焦躁地润了润唇。她与妖怪的实力太过悬殊,对方既然能够悄无声息地将满心警惕的自己引导此处,若是人家非要夺走窦家的玉简,让她重新修习新的功法,她又能怎么样呢?
“我……和弟弟,是仅剩窦家人。”
窦蓝手指紧紧绞着裙边,第一次直直望进妖怪的眼睛里,一字一句地道:“爹爹,娘亲,窦家上下一百一十六条人命,全都背在我身上,瞧着我呢。我要修仙,修杀人的仙,为他们报仇。自然,得用窦家的功法才行。”
这是一个自泾州一统以来,传承数千年的宗族的尊严。
妖怪眯起了眼。随后,他骤然抬手,不等窦蓝反应,便不知怎么地已经将那块玉简握在了自己手上。
窦蓝心跳一滞,正要奋不顾身地抢夺回来,便见那妖怪一手持着玉简,一手点了旁边的羊毫,在纸上写划涂改起来。
“呵,不识货。既然你这么喜欢窦家的功法,那便练吧,不过得是我删改过的这一份——不乐意?要么它,要么我另给你一份妖族的功法,自个儿选吧。”
窦蓝抿了抿唇,还是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很快,天青色的墨迹便铺满了整张纸笺。妖怪随意将它抛给窦蓝:“背住。现在就背。”
窦蓝接过一看,发现同她前些天背下来的基础口诀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改动了极少的几句,便也就安心照做。
妖怪十分神奇,仿佛能对窦蓝的背诵进度了若指掌,正好恰在她将将背完的那一刻飞了一颗乌压压的丹丸过来:“吃了。”
这颗丹丸黑得纯粹,偏偏表面上又忽隐忽现地淌着几道金红色的亮纹,就像是从内部绽裂开来似的。窦蓝犹疑了一刹,最终还是利索地将药丸吞了下去。
“……!!!”
灼痛毫无预兆地从喉咙处爆开,一路向下似是要将她的肚腹焚烧殆尽!与之相反的是,她的意识反而昏沉起来,她感觉得到痛,却又像是一个旁观者,反而有一种慵懒的昏睡感在她灵台中迅速蔓延。
怎么……不行……不能这样,弟弟还在等着她回去……那黑影,万一……!
“当真不能小瞧你。”
窦蓝恍惚间听到妖怪在说话。环佩叮当声逐渐靠近,接着,她的额头上一片温良。她不安地动了动肩膀,还在试图与那突兀的昏睡感与已经蔓延到四肢的疼痛抗争。
“你且放心。我容了姑琼拿祛病丹去救你那弟弟,就不会让他轻易死了。”
窦蓝的眉头动了动,却还是不屈不挠地皱在那儿。
“那黑影……呵,是庵里的鬼灵,平日里的洒扫工作都交由它们来做。它只是——大概受了谁的请托——来帮你整整屋子罢了,没有恶意,反而是你把人家吓得不轻。”
“对了,我叫孔雀。”
窦蓝的呼吸总算渐渐绵长。
妖怪又站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眼光瞟上自己左手腕间隐约绕上的一缕银丝,满意地钩钩嘴角,甩着一头长发出门祸害苍生去了。
5【五】旧屋鬼影[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