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等到脚步声消失,珠玑回到我榻前,我勉强坐起身问他道:“不知萧兄有没有跟你说,鱼弘志已死,姑娘在长安再无牵挂。霍骞身居岭南,我知你们惺惺相惜,想着过两日便让萧兄安排你去岭南与他相聚。故而方才对上官柳儿虚与委蛇,不周之处,还望姑娘莫怪。”
“先生对诗岚情深恩重,诗岚心知肚明,却不知该如何报答。”珠玑一边将被子给我围好,一边对我说着,低着头不看我。
我笑着说:“呵呵,这点小事,何须什么报答。说起来,你也帮了我很多,还在身边日日悉心照料,颇为辛苦。我们是朋友,不需要细细计较恩情和亏欠,互相帮助本就是朋友间最朴实的情义。若真的事事都斤斤计较,我帮你多少,便想着你得回报我多少,只有这样才觉得心中平衡,那我们就真算不得朋友了。倒像是商人之间做买卖一样,所有情义都是虚假的,都是围绕心中的那杆秤生出的体面罢了。所以,姑娘不必报答,朋友之间,有真诚和体谅就足够了。这样,无论身处何处,情义都在,不会转身即忘。等到有缘再见之时,还能彼此投以笑容,而那笑容不含杂质,清澈见底。”
“诗岚本是浮萍之人,得遇先生才能脱离苦海,又是先生涉险为我报了家仇,还是先生成全我的痴妄。先生之恩,诗岚铭感五内,无以言表,叩谢以达。”珠玑说着就在我榻前跪下,对我叩头。
我见状,想了想,有气无力地对他说道:“好,这一谢,我愧领了。姑娘快起身,地上凉,冻坏了,我可没法跟霍骞交代。”
珠玑抬起头,我们相视一笑。他的笑纯粹,干净,欣慰,还带着一点羞涩。而我是为他而笑的,我看着他,只是想趁他还在眼前,多看两眼,记住他的每一个模样。可是不知为何,看着看着,心中就生出酸楚和孤独来。为了不表露出来,忙岔开话题道:“姑娘,我有些渴了,麻烦你给我杯茶可好?”
珠玑听罢,忙起身,笑着答道:“先生稍等!”
随后珠玑便快步去到火盆旁,在案几上拿起茶壶,放到火盆上煮起来,而他则蹲在一旁扇着扇子,让火盆里的炭火更旺一些。我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实在不忍,便倒下身去不看。可心中还是想,就又侧过身来,远远望着,望着他素雅的妆容,干净的脸,还有眉宇间那一抹平静如水的端庄娴婉。
正煮着茶,班心进来,对珠玑说:“诗岚姑娘,我家那傻妹妹在自个儿屋里闹呢,你若没什么事,可愿帮我去安抚一下?”
“是新莹妹妹吗?可先生渴了,我正在给先生煮茶呢。”珠玑回道。
班心却说:“这个我来,煮茶我最拿手了,放心,不会让他渴死的,片刻便好。”
班心说罢便夺过珠玑手中的扇子,珠玑见状也没办法,便看向我,问道:“那先生······”
我侧卧着,冲珠玑点点头,首肯道:“去吧!”
随后珠玑起身对我行礼后,出门去了。班心盯着屏风,待珠玑出门后,就迫不及待地问我道:“小先生,你真舍得放他走啊?我看得出,他是你心仪之人。你可要想清楚,他若去了岭南,你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呵呵,姑娘说的是什么机会?姑娘以为,把他留在身边,我就有机会吗?这世间总有些心仪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倘若接受不了失去,又如何懂得珍惜拥有?世间的所有遗憾,不都是为了让人学会活在当下吗?当下他还在我眼前,这就很好;就算不久他便离去,我也送上祝福,愿他美满。我知道,在世人看来,唯有得到才算拥有,可我却认为未必。倘若得到了,却各不欢喜,未遂心愿,那么即便得到也不会拥有。其实,得不得到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重要,懂得欣赏、懂得尊重、懂得成全才最重要,心仪之物是如此,心仪之人亦是如此。我已拥有过他的温婉,又何须贪恋他的长情?”我依旧侧卧着,看着屏风,和屏风后面的门口,对班心回道。
班心端着茶盏来到我榻前,边走边说:“可是,爱一个人,不是应该千方百计和他在一起么?不是应该不惧困阻倾尽一切么?”
“若爱一人,不计利弊,却该思其长远。若爱一人,不惧生死,却该顾其安危。若爱一人,为之悲喜,便当成全其安乐。若爱一人,为之倾心,便当守护其本性。若爱一人,不伤,不厌,不怒,不悔!”我微笑着对班心答道。
班心不再说话,搀起我,喂我喝茶。与此同时,我看到萧秀领着邓属回来。喝完茶,我便问萧秀道:“萧兄,今日崔元式去见李德裕了吗?”
“嗯,上午的时候,已经去过了。”萧秀答道。
我又问:“昨日萧兄说得那般自信,不知萧兄想如何让崔元式当上这刑部尚书呢?”
“其实也简单,就是让杨钦义在皇帝面前提一提甘露之变,让皇帝知道要节制马元贽这些宦官光靠文人是不够的,还需有带过兵的人在身边才最好。再让杨钦义说起当年皇帝刚刚登基不久的泽潞用兵,自然能回忆起当时崔元式的英武果决和忠贞不二。如此,皇帝定会想将崔元式召回长安。崔元式如今身为河中节度使,与之相对的,至少是侍郎。为显皇帝恩德,也为了让崔元式掌握实权,则定会予以升迁,选一部尚书给他做。至于哪部尚书,这个李德裕最清楚,如此刚正不阿之人,放在刑部才最妥当。让崔元式去见李德裕,也是为了让李德裕知道,他不是牛党中人,不会因为党争而阻挠此事。”萧秀答道。
我笑道:“呵呵,原来萧兄早已成竹在胸,如此我便放心了。想来,若是突发状况,萧兄也有对策的,对吗?”
“嗯,此事尚兄不必烦心,只管静心休养便是。”萧秀答道。
我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个人,便对萧秀说道:“萧兄,如今朝中格局已变,我想着,是否可以安排光王来长安的事了?”
“现在就回来,是否太早了些?”萧秀疑惑地问道。
我忙回道:“当然不是让他直接回来。他回长安,需得马元贽去请才行。这一来二往,也要几个月时间,算算日子,时候也差不多了。”
“那尚兄想如何做?”萧秀又问道。
我对他说出早已想好的计策:“先书信通知光王,让他动身回去海宁盐官安国寺。那是当年仇公武救出光王后,安置他的地方,将来便于马元贽寻到。等光王到了,萧兄再安排个当地府衙里的稳妥之人,找个借口将光王抓进牢房。等进了牢房,就好办了。可让那人假借托梦,说梦见光王是条龙,该从潜游的深潭出来了,随后跟光王要墨宝。我已让光王随身携带一把扇子,等他写完,就可让那个索要他墨宝的人,拿着他那把扇子来长安叫卖。当然,得是让马元贽听到才行。而这一整套的故事,也得让马元贽听到。”
“如此倒是稳妥,只是扇子上写什么才好呢?总不能随便写写,让马元贽都听不懂其中暗示吧?”萧秀继续问道。
我闭上眼想了想后,对萧秀说:“萧兄觉得这四句如何:
飞檐殿宇连天海,夜吼华鲸客不宁。
贵驾何须为继苦,盐官古刹有遗僧。”
第九十八章 欲别[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