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平脸色僵硬,赶紧道,“弓箭准备!”
“等等。”禄铮沉着脸,凝视着城下乌泱泱的大军,“不急。等他们再近一点。”
禄铮到底是一方豪杰,从最初的震惊中迅速冷静下来后,他仔细一看,就发现这支军队还挺有特色。
这些士兵手中的武器不一,刀剑、长矛、大戟、铁锤,五花八门,什么顺手拿什么,更有甚者,操着两把斧头就上了。
冲锋也是毫无章法,你争我抢,一片混乱,果然是山匪军。
整个军阵,也只有左后方中军的数百人,看起来默然整肃,颇有点风雷不动的镇静,但是这几百人根本构不成战力。
禄铮心中已有了底,沉声道,“不用慌。放他们近前再打。”
黄龙城的护城河很宽,吊桥高悬。
士兵们把长梯架在河面,伏虎率先爬上了梯子,梯子下面是日光下氤着热气的明晃晃的护城河水。
等到伏虎他们大半的山匪都上了梯子。
禄铮才阴沉沉笑了下道,“兵半渡而击之,可以了。”
然后他不紧不慢地摆了下手。
随即城楼上就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齿轮转动声响。烈日下敌楼的箭口里隐约闪烁出森寒的光芒。
当第一声尖啸声划过耳边的时候,伏虎愣了下。只看到旁边的一个小校惊叫一声整个人被挑到半空,随即扑通一声落入了河中。
他刚想探手去捞那人,只见河水泛起一阵咕噜咕噜的红褐色,伴随着一股奇怪的松香味儿飘散开来。
紧接着又是嗖的一声尖啸穿过,伏虎的肩膀上猛地一阵剧痛。肩甲当空掀飞。
那箭来势极猛,他竟然整个人被掀出一个跟头,差点掉进河里。
这铁箭的箭杆粗长,来势极猛,力度根本不像是人力能发动的!
敌楼上万箭齐发,急如蝗雨,耳边尖啸声此起彼伏,士卒中箭掀飞,落水声不断。
空中古怪的松香味越来越浓。
“快撤!”身后黑柱子冲他大叫,“是机关城的狼牙箭!”
但伏虎哪里甘心,他这是第一次当前阵先锋。
“盾牌,快上盾牌!”他声嘶力竭地大叫,
但是此时士兵们正在渡河到一半,一只手攀着梯子,一只手要举起盾牌,稍有不慎就会掉落护城河中。
褚庆子脸色煞白,“敌楼用的是连弩,由流水驱动齿轮运转,箭矢轮番联射,士兵只需要在敌楼内不停上箭,城楼上即可没有间隙无差别放箭。……将军?”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发现魏西陵正凝视着远处城楼之上。
褚庆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城上无数座敌楼里,有一座尖刚才的数千匪军不过是诱饵,只有这几百人的精锐才是真正的主力?
那么刚才城下的惨败,全都是引诱他们大军出城的诱饵。诱敌出击,再一举歼灭?
正当他脑子里乱作一团的时候,忽然一支羽箭横飞来,他猝不及防,栽倒马下。
他满面尘土,还没弄明白是怎么败的。
就在他趴伏在地,艰难地抬起头时。只见烈日当空,黄沙漫天,中军的帅旗下,只见一人面若冰霜,正午的阳光照着他的银甲,折射出炫目的寒芒。
“拿下。”魏西陵道。
*** *** ***
城楼上,烈日炎炎,禄铮正在一边纳凉,刚刚喝了一碗降暑的酸梅汤。
“报——韩将军被俘,全军覆没。”
禄铮猛地从椅子里跳起来,满脸骇异。一把抓住那传令兵,“什么?再说一遍!”
“韩将军被俘,全军覆没。”那哨兵战战兢兢道。
禄铮面色擦黑,一把扔开那哨兵,冲到城墙前,只见满地狼藉,横七竖八的战死兵士。护城河上的白烟还没有散去,怎么就像变戏法似得忽然败了?
再一算,三千骑兵,五千步兵,总共八千人马,就这样没了?
想到这里,他忽地一脚踹翻了几案,桌上的茶壶茶盏顿时砸落碎了一地。
“蠢货!韩平这个蠢货!连一只溃散的匪军都打不过!”
旁边一个沉闷的声音道,“这可能不是韩将军之过,我刚才仔细观战了,对方军中有很厉害的人。”
即使天气炎热,那黑甲人还是穿着厚重的铠甲。头盔后露出两道狭长的眼洞,显得阴险狠辣。
接着他喃喃自语,“中原竟然有这样的人物。”
“现在怎么办?”禄铮双手叉腰,沮丧地环顾手下的武将谋士们,“怎么办?”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满座衣冠,竟然没有一人有主意!
“滚!都给我滚!”禄铮愤愤拂袖而去。
*** *** ***
禄铮走进这萧条的小院的时候,就见台阶前种着的葱绿油油长成了一片。
推门进去,屋子里很昏暗,竹帘都挑落了,纱帐上浮动着水波般的树影,某人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帐幔垂下一半,正好掩过那苍白的容颜。
萧暥身上搭着夏天的薄毯,闭着眼睛,也不知道他是在昏迷中,还是衰弱到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只骨节突兀的手拽着薄毯,秀眉微蹙,紧抿着一线水色的唇。
禄铮一进屋就看到这样一幅情景,忽然像是心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虽然长相寻常,却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耐看。这大概是所谓的骨秀吧。
案头放着一碗稀薄的凉粥,粥里漂着几点少得可怜的葱花,就算是菜了。
……这是韩平配给的粟米饭?
禄铮用勺子在清汤中搅了一圈,也没能捞上半粒米来。
似乎是听到了碗勺的声音,萧暥微微睁开眼睛,睫毛轻微一霎,漾起眸中一线水色烟光。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眼睑漂亮的线条显露无疑。
看得禄铮心中陡然一窒。
这人明明没有俊美出众的五官,却只一个虚弱无力的眼神,都透着引人入胜的遐思。
萧暥一双隽逸的眼睛宛转凄凉,正装得投入,丝毫没有点自觉。
他一只手搭在吃撑了的肚子上,哀怨地看着禄铮,表示,这边已经快要饿死了……
禄铮颇不自在地挪开眼,道,“夫人做了点百花糕,我给先生送来一份。”
眼前这个人,主意还是挺多的。
听到有吃的,某人艰难地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禄铮赶紧抬手搀扶。
只觉得那人身躯清瘦,柔若无骨。没想到只是几天不见,已经病弱地无力起身了。
其实萧暥自己心里清楚,中午这羊排吃得有点撑不想动,早知道留着肚子吃百花糕了。
禄铮见他一只修长的手拈着百花糕,心事重重地小口地咬着。就猜他心有顾虑,赶紧道,“先生莫要怪我,我这些日子忙于事务,没有来探望先生,没想到韩平竟然如此克扣先生,实在是可恶。”
言外之意这事儿他完全不知情,都是韩平背着他所为。
但是即便如此,这几天对沈先生克扣至此,如今又来向他求计,让禄铮有点难以启齿。
再者,沈先生心思玲珑剔透,难道会不知道韩平所为,多少有你禄铮在背后纵许?
禄铮正寻思着怎么开口。
就听萧暥轻声道,“主公此来,是否遇到了难解之事?”
禄铮被他说中心事,脸色顿时一尬,只有将今天城下的事情讲了一遍。
他脸上阴云密布,“如今敌军围城,韩平大败折损了数千人马,如今城中兵力只剩四万,粮草又不济,如之奈何!”
萧暥凝眉略做思忖,淡声道,“我看今日之败,正是主公的机会。”
禄铮一愣,此人果然总能出人意料。
他精神一振,赶紧追问道,“什么机会?”
萧暥掩唇轻咳道:“敌军刚胜,此时必然疏于防范,而且我们新败,他们料定我们会坚闭城门而不出,如果这时,主公出奇兵劫营……”
禄铮目光顿时一亮,似乎有点道理。
可是鉴于前几次沈先生给他献计的结果,他又踟蹰道,“我军新败,兵力不足,该如何劫营?”
萧暥道,“夏日炎炎,他们必然扎营于丛林之中,若是放一把火。”
禄铮思忖了下,连连点头,“先生此计甚妙。”
他激动地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但是现在韩平被擒,我手下一时没有大将。”
萧暥笃定道,“我给主公推荐一个人。”
*** *** ***
魏西陵刚刚清点完今日之俘获,回到营帐里,苏苏已经趴在他案头了。
魏西陵解下它身上的竹筒,展开信。
就见信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段话。大意是,今晚我要来劫营,不出意外还会放把火。你就配合一下,记得要输的惨一点,丢盔弃甲那种。
旁边的亲卫看到了,嘀咕道,“主公从无败绩,何人如此大胆。”
不仅是要魏西陵打败仗,还很欠揍地详细描写了该如何丢盔弃甲,夺路败逃,就怕魏西陵这个新手装不像。
魏西陵冷冷评价:“看来他倒很有打败仗的经验。”
话虽如此,这只狐狸洋洋得意地耍嘴皮子,应该是吃饱了。
再往下看,岂料信的末尾,某人还很顺便地带了一句,那个韩平克扣我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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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第 136 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