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莉莉娅答应。
安东尼送她到马车旁边。
莉莉娅钻入了车厢，挥手跟他作别。
车帘掀开时，安东尼清晰看到莉莉娅含泪的眼睛，他怔忡了片刻，却也仅仅是一瞬。
“路上小心。”他说。
他站在那里，目送莉莉娅的马车消失在视野里。
莉莉娅离开了，他整个人像丢了魂魄似的。
直到仆妇来催促他，他才回过神。
“先生，该回屋休息了。”仆妇恭敬说道。
安东尼恍惚了片刻，缓慢挪动脚步。
仆妇跟在他后面，欲言又止：“您真的决定了吗？”
安东尼没有回应。
仆妇闭了嘴，退到一旁。
第二天晚上，安东尼的副官德里克过来，通知他，他要出差了。
安东尼沉默。
“夫人昨晚来过了。”德里克斟酌了措辞，“我跟她商议过了，决定让她把孩子留下。她很伤心，但还是同意了。我们也劝慰了她一番，希望您别怪她……”
安东尼的瞳孔陡然变得幽黑冰冷。
他没有说话，径直朝城堡外走去。
仆妇连忙跟上他。
他们俩乘坐马车，去了城堡南边的小广场。
海门这时候正站在那里，等着他。
“阁下。”他低声道，“我派出去的人，都被杀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逃脱追捕的。”
安东尼的表情很冷漠：“我知道了。”
他径直登上城堡最高层的露台。
这里视野极佳。
他站在那里，眺望远方。
天空灰蒙蒙的，阴沉沉的，像暴风雨将至。他的心底，有些许的烦躁。
翌日傍晚，莉莉娅的母亲来拜访。
她穿戴精致，神色端庄。
“夫人。”安东尼微微躬身行礼。
莉莉娅则乖巧喊了声“母亲”。
“我给你们做了晚饭，待会儿吃完饭再走吧？”莉莉娅的母亲温柔说。
她和蔼慈祥。
安东尼迟疑了下，点头。
他们三人吃了晚餐，便告别了莉莉娅的父母。
安东尼送她上了马车，转身往回走，脚步匆匆。
“阁下……”仆妇跟了上来。
“我有点事，出趟门。”安东尼说，“明天一早，我会回来的。”
“是公务吗？需要多久？”
“我不能确定。”安东尼说，“如果赶得及，我会尽早回来。”
“好的。”仆妇松了口气，“您去吧，先生。”
看着这其乐融融的场景，海门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看了眼安东尼离开的背影，转身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莉莉娅和安东尼分道扬镳了。
莉莉娅回到了伦敦的家中。
这次的旅程，对于莉莉娅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漫长。
从伦敦去布鲁克林要三四个钟头。
而且，那条河流距离布鲁克林非常遥远。
路况复杂。
一路上，莉莉娅遇到了几波劫匪，好几名护卫被杀。
她怀孕了。
莉莉娅只能雇佣了两辆马车，每辆马车由八匹马拉着。
她在途中停歇了数次，补给食物。
途径一个小镇的时候，她发现镇上的居民都躲在家中，恐慌万分，哭泣着求助。
莉莉娅不得已，买下了那个镇子的居民。
这个镇子比较贫穷，人均收入不高。
镇上的人大部分都姓布鲁克林，他们认识莉莉娅·莱西雅。
他们很感谢莉莉娅，热切挽留她。
莉莉娅没有办法，只得留了下来。
这段日子，她住在一座破旧的老宅里，周围是荒芜的田野。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走几步路都喘不上气。
她必须躺在床上休息。
海门，扶住了她：“小心点。”
莉莉娅笑着说：“没关系的，海门先生。”
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整个人瘦弱纤细。
“……我会保护你。”他说。
莉莉娅摇摇头。
她推开了海门，自己走进了屋子。
屋子不大，陈设简陋，墙壁上贴满了壁画。
她的母亲叫莱西雅女士，是个古典美人，拥有优美的曲线和秀丽的五官。她是著名的画师，曾经获过金狮子的赞誉。
可惜，她年轻时因为一次刺杀受伤，毁容了。
她嫁给了一位绅士，生下了莉莉娅·莱西雅。
“……莱西雅女士很疼爱你。”他说，“可她并不喜欢你的母亲。我听闻，她甚至讨厌她的妻子。”
莉莉娅苦涩勾起嘴角。
她的母亲莱西雅女士，总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她始终记恨丈夫的原配妻子。
她也恨自己的母亲。
所以，她不愿意认莉莉娅，怕伤害莉莉娅幼小的内心。
莉莉娅的父亲和母亲，都很恩爱。
他们彼此依赖对方。
他们的孩子，也是一样。
他们共患难、互相扶持着，熬过了艰辛的岁月，才有了今天。
海门安静站在她的身后，没有去打扰。
夜深了，他准备离开。
忽然，他听到莉莉娅在喃喃说：“我永远忘不掉母亲……她很善良，很坚强。我想要找到她的尸骨……”
海门浑身僵硬。
莉莉娅抬起眸，问他：“海门先生？”
她的眼神茫然无措。
海门猛然伸手，抱住了她。
他的双臂紧绷，像石块。
他搂着她，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力度太过于凶猛，仿佛要把她勒断了脖颈。
莉莉娅惊愕瞪圆了眼睛，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海门用力抱着她，似乎想要把她揉进血肉之中。
过了好半晌，他松开了她，说：“抱歉。”
他的嗓音嘶哑，带着浓烈的悲痛与哀恸。
他不敢直视她。
他怕吓坏她。
他更怕她拒绝他。
莉莉娅愣愣瞧着他，突然就流下了眼泪。
“我没有……”她抽噎着解释，“我没有嫌弃过母亲。我只是……我只是……”
她想说，她只是太思念她的母亲了。
哪怕只见过她一面，她却仍是思念成疾。
她很想念她的母亲。
这么多年，每逢她孤独无助的时候，她都会想起她。
当她的脑海中浮出那张模糊的脸庞，她就会立刻陷入梦魇。
她的母亲，已经死去多年了。
可她还是会梦见母亲，梦见她凄厉惨叫。
每每想到这些，她都会惊醒，全身冒汗。
“我理解。”海门又恢复了平静。
他擦拭了她眼角的泪水。
莉莉娅咬着唇，努力压抑自己的啜泣，免得弄乱了妆容。
“你不要哭。”海门柔声说道，“我不是在怪你……”
莉莉娅哽咽：“我……我真不应该提起她……”
“没关系。”海门说，“我不会放弃寻找你母亲的下落。我们一定会找到她。”
莉莉娅抬眸看向了他。
他英俊斯文的面容里，蕴含着一种决然。
她忍不住颤抖，扑到了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这件事，令她彻底崩溃了。
她从小缺乏母爱，格外渴望母亲的呵护和宠爱。她不懂事时，总是缠着她的父亲，希望他能陪伴自己。
可她的父亲总是很忙碌。
她偶然在街边看到了母亲的画像。
母亲是个漂亮温婉的女人。
她身材娇小玲珑，眼神清澈透亮。
莉莉娅很崇敬她。她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母亲。
她不知道，母亲是否真实存在过。她的父亲说，她是上帝派遣到凡间的精灵。
她的母亲，或许还活着，正等待着她去救赎呢！
海门的话，让莉莉娅再一次激动起来。
她抱着海门，哭得昏天暗地。
她哭得喘不过气，几乎要窒息了。
“我要去找母亲……”她哭着说。
“我们一起去。”海门低声安慰她，“我们一起去找你的母亲。”
莉莉娅抬起头。
她的眼泪挂在睫毛上。
“可是……”她迟疑道。
“别担心。”海门说，“我知道她在哪儿。”
这句话让莉莉娅愣住。
她盯着他，似乎要从他的神情里找出答案。
“我去过那片森林，你也看到了。我的同胞们告诉我，你母亲是个善良的精灵。我想要替她赎罪，所以才会帮你寻找你的母亲。”海门缓慢地说，“我会照顾你，直到你痊愈。”
他的语速极快，但吐字清晰，表达清楚。
他在竭力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没想到，莉莉娅竟然这么聪慧敏锐，连他的话语里有异常都察觉了。
“你怎么知道……你是谁啊？”莉莉娅又问。
她不信任任何陌生人。
除非对方对她毫无企图。
而海门的话里，充斥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亲昵，让她觉得不妥。
海门怔住。
他犹豫了一瞬。
“我不是人类。我有翅膀，我是个海魔猎人。”他说，“你看见过的，是吗？”
莉莉娅沉默了下来。
她凝目望着他，想要辨认他的真伪。
海门没有闪躲，任由她打量。
半晌后，莉莉娅微微蹙眉，似乎确信他不是假装欺骗她，她才点头说：“我在森林里见过你。你们长了羽翼，我还以为你们是妖怪。你怎么证明？”
海门的瞳仁变黑了。
他漆黑的眸子，像幽暗的深潭。
莉莉娅看了一会儿，就移开了目光。
她心里的恐惧稍减，心里的不安稍散。
她不知为何会如此相信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海门的手指，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一声，说：“我需要借用你的笔墨纸砚。”
莉莉娅转身，朝卧房走去。
海门跟在她身后。
他看着她的背影，不禁露出了微笑。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脚步稳健，像一只小猫咪。
她走进卧室，翻箱倒柜，终于拿出了两支狼毫。
海门接过，略作整顿，就沾了蘸饱了墨汁的纸。
他在白色的宣纸上挥洒，写出一行隽秀工整的楷体字——
吾儿莉莉娅，今年五岁，身高一米三零二，肤色白皙、皮肤细腻……
他在白色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了莉莉娅的生日。
然后，他将它卷成了筒状。
他递给莉莉娅：“这是你母亲的生日，你拿着吧。”
莉莉娅怔怔接过来。
她的手掌冰凉，轻飘飘托着那个纸筒。
纸筒的另一端，被他牢牢攥住。
他的掌心，有淡淡暖意渗透过纸筒，传遍了莉莉娅的掌心。
“谢谢您。”莉莉娅感动地说，“我一定会找到母亲的。”
海门微笑了下，说：“那么，祝你早日康复。我明天来看你。”
“好，谢谢你，海先生。”莉莉娅说。
她送海门出去。
海门走在前面。
他穿着蓝色的制服，腰间束着一条红丝绦。他的肩宽腿阔，走路的姿态利索而威武，充满了阳刚的味道。
莉莉娅不由想起他昨晚的热吻。
虽然隔着一层衣裳，可她能够感受到他肌肉的线条。
他的胸膛结实紧绷。
她记得，他的唇瓣滚烫，带着灼人的气息。他的舌尖，比火焰还要炽热。
“你……喜欢吃巧克力吗？”莉莉娅突然问道。
海门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莉莉娅脸上一红。
他们现在站在庭院里。莉莉娅坐在台阶上。她仰着脸，双颊粉嫩，眼睛湿润，嘴唇殷红，显然涂抹了口脂。
她的嘴巴微张，露出雪白的牙齿，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
她不擅长撒谎，尤其在海门面前。
她羞窘地垂眸。
“我做一些甜品给你吃。”她继续说，“我很少下厨，你千万别挑剔我的技艺。”
海门笑了笑。
他说：“我喜欢吃甜食。你若是愿意做甜品，那是你的荣幸。”
“嗯，”莉莉娅说，“我会做的东西不多，你一定会喜欢。”
说罢，她便跑开了。
海门看着她的背影，唇畔勾起一抹浅笑。
她的确很单纯。
海门离开了她家。
莉莉娅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松口气。
海门并不是个坏人。他救过她的命，而且是个好人。
他们之间还有个约定，他要保守秘密。
他说，他是个海魔猎人。
莉莉娅相信他了。
至少现在。
当海门提议，请她做甜品给他吃的时候，莉莉娅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怀疑，而是欣然答应了他的邀请。
因为他的确值得信赖。
他说他是海魔猎人。
而她，也不想隐藏她的母亲曾经是海族的事实。
她希望大家知道她的母亲曾是一位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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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忌惮的恶魔[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