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她定睛一看,贺汀的脸正在缓缓向她靠近,她心中大跳,不忍直视,下意识紧闭双眼,半晌后却并没有发生什么,她慢慢睁眼,只见贺汀就在她眼前几寸处轻轻笑着。
他陡然退了回去,眼中闪着得逞地狡黠笑意。
他忽地拉起她的手,好似要轻吻她的指尖,却只停在唇前,又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捧住,轻轻地哈了一口气。
“阿宁的手就像捂不热一样。”他说道。
沈宁意只觉那股热气仿佛涌入从她指尖窜到天灵盖:!
这不对吧......贺汀今天是吃错什么药?
贺汀又说道:“阿宁,上次你不是想去看花会,明日我便带你上街好不好?”
他语气几近温柔,沈宁意心中惊疑,贺汀会不会知道他命数将近?眼下这番究竟为何。
那怎么可能。
她很快便自我否定。
终于送走贺汀,沈宁意进了屋,长指一挥便点亮灯盏,她坐下环顾四周,惊觉此处布置周到,贺汀像是早就料到她要前来,已经提前布置规整。
沈宁意心中越发疑虑不定,但眼下知与不知也并无妨害,自己总归是扮做他人,他就算恢复记忆,也不过是个凡人,也只能按照命数而行。
她掏出袖中纸包,这是贺汀的最后一剂药食,只待明日过后,‘温从宁便不日就能下场。
她正想着,袖中桐花忽然颤动,不过片刻,时好便出现在了眼前。
时好秉持着素来的风风火火,一上来就直说道:“上神,大事不妙!”
“怎么了?”沈宁意凭空造物,变出杯盏与茶来,给时好倒好了茶。
时好接过茶杯,一边饮下一边说道:“上神可知,为何白玉钦这次要主动请缨亲自送我回西城郡?”
“只因他与外邦勾结,马上就要有边境他乡之人骚扰攻打渠县了!”
沈宁意并不意外,冲她点头示意时好继续说。
时好又说道:“可白玉钦却意不在此。他是要故意引贺汀去送死,等贺汀向西城郡求援,他便带兵和那外邦人一起先铲除贺汀等人。”
自此,沈宁意也将这些事与贺汀命线之上的事一一对上了。
明日自己下药后,贺汀不日便会病倒,‘温从宁得知真相与他最后云雨,再愧疚离去,而白玉钦直接领兵而回,却没想到中了贺汀的埋伏,身死于亲侄之手。
而贺汀,则死于这同一日。
却没想到这样快。
沈宁意对时好说道:“你且回去,此事我心中已有数。”
时好呆呆点头,正欲离去,又感受一道神光忽然笼罩周身,她惊异回头,又听沈宁意说道:“此法能令你表面如凡人一般正常衰老,也可隐藏你的魔气。”
时好心下一愣,心知沈宁意已知她心之所想,她重重点头,心中感动不已,瞬间又消失在原地了。
而沈宁意这边,又再次去了趟章俊言的住处,却见贺汀也正在那处。
章俊言向贺汀伸出了手,邀他做一番大事,贺汀却沉默着。
沈宁意看他离去,见他先去了自己住的那屋舍外,呆呆站了片刻,又才回屋安寝。
她想:他逃不掉的。她的耳边已听到百里之外的人群脚步,在那空寂之地上震耳欲聋。
夜色之中,正有无数的潮水一点点积蓄,马上就要涌来。
明日,她也要为此事推波助澜,献上这最后一剂药。
第二日沈宁意难得早早施法收拾了自己一通,贺汀为她准备的屋内正有各色衣裙,她随意挑拣了最为亮眼的来穿,也不算辜负他的心意。
她变出点心,又将药藏于其中。
贺汀来了。
他一身烟岚衣袍,显得沉稳又俊逸,也恰好和她嫩黄色的衣裙相衬。
昨夜一事之后,沈宁意心中总觉荒唐,脸上的不自然是演都不用再演。
而贺汀却很是落落大方,他神色从容,眼中笑意浮动,正要说话,那方却忽然来了连左。
连左匆匆忙忙,一双眼看看贺汀又看看温从宁,面上似有犹豫,贺汀出声道:“无事,你且说。”
连左拱手道:“郎君,那流感又发得急了,一夜之间城中禽类全都奄奄一息,菜场集市中都乱了。”
贺汀沉吟半刻,正要说话,却被沈宁意打断了。
她露出十分善解人意的笑来:“公事更为重要,贺郎且去,不必在意我。”
贺汀对她感激一笑,撩起衣袍便大步离开了。
沈宁意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思索,此事怕也并非天灾,全是人祸,只怕之后,遭罪的便不是这些畜.牲,而是人了。
她眉目越发冷起来,权势江山,自古催人心肝,不论凡人,神砥妖兽,众生万象,有何不同?
她思绪绵远,心中还记挂着阙如,她心念微动,还是向东阳帝君递出光信,令她帮忙寻找。
她与阙如,勾冶皆有联系,此刻虽知道她们并无大碍,却怎么也感受不到几人行踪。等此事终结,她必要亲往一趟盛海荒漠才可。
贺汀却是忙碌了整整一日,等他在前往沈宁意暂居之所时,已是天色沉沉了。
他进了那一方小屋,见桌上正摆好了食物,却都已毫无热气,只剩下残羹冷炙。
沈宁意正呆坐在桌边意兴阑珊地托着脸发呆,一见他来,立刻欢喜地站起身来:“贺郎来啦。”
贺汀轻笑着进了门,又听沈宁意轻轻怨道:“可惜贺郎回来得晚了些,饭菜都凉了。”
贺汀站在门前忽地停了步子,他似是想到什么,忽地出声问道:“阿宁饿不饿?”
沈宁意摇头道:“今日百日无事便吃了许多小食,并不饿。”
“贺郎呢?”
“我也不。”贺汀答道,他蓦地对她伸手,“走吧。”
沈宁意心中悠然地笑着,心道这臭小孩还能有什么哄人的伎俩。面上却迟疑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故作疑惑道:“去哪里?”
贺汀拉着她就要离开:“去看比花会还好看的美景。”
沈宁意心中还记得要给他下药,慌张出声道:“等等。”
她松开他的手,拎起放在桌边的小小食盒,又再次自然牵上他的手:“走吧。”
两人出了陆府,又上了马车,沈宁意掀开车帘见外面灯火亮起,街道上却十分冷清。
“今日城中出了些事,没什么人出门了。”贺汀解释道。
沈宁意佯装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又去看外面夜色。今夜月光也并不明媚,积云绕云,星点零星昏暗,想是不久便会下雨。
街道上虽然冷清,不见些许人影,但各个屋舍之内却飘出雾白炊烟,或嘈杂片片的人声。灯火照明街道小巷,别有一番安宁闲事。
沈宁意知道眼下这条路是回山上的,却不知道贺汀要带她去哪里。她拿起那食盒,放在琉璃灯盏旁,出声道:“贺郎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吧?”
“今日累吗?”她拿出了那盘她放好药的糕点。
贺汀并无他想,眼中光华流动,神色温柔:“多谢阿宁。”
他正欲拿起那糕点,却忽地不知怎么被空气呛到一口,轻轻咳了几声。
沈宁意面上露出关心,却实则暗暗端详他面色,贺汀面色却有些苍白,只是他庶务繁忙,就算周遭旁人,怕也不会猜到他已中毒吧。
他是神砥,眼下不过渡劫,自己做的也是他师父亲手交代的事,害他的并不是她。
沈宁意素手纤纤拾起那枚青绿的糕点,假意嗔怪道:“贺郎太过关注旁的,却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还是食一些我亲手做的糕点,才能更有力气。”
贺汀眸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他似乎失去了昨夜那般的热情,并没有就着她的手食那糕点。
而是接了过去,慢慢放进了口中。
“很好吃。”他抬头淡笑道。
他这眼神无害温和,沈宁意没得心中一虚,不知怎么想的,也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边,就欲食下。不说别的,这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阿宁,别吃
沈宁意手倏忽一抖,抬眼看过去。
贺汀却只言道:“虽然好吃,却也凉了。阿宁手这样凉,还是少食凉性的东西。”他从她手中夺过吃食,放了回去。
沈宁意笑着嗯嗯两声,对面郎君笑容和煦,她却总觉得被看透了似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事已终于要接近尾声,她要稳住才行。
她心中暗道。
不过一会儿,连左便在外面说到了,贺汀扶着她下车,沈宁意一抬头,见眼前正是山丘树木。
连左识趣地呆在原地不动,沈宁意抬头看了看这上山之路,心中一时无语凝噎:贺汀不会要带她爬山吧。
她并没猜错,贺汀伸出手来牵她,沈宁意无奈地提起裙角,心道贺汀这带心仪之人半夜爬山的行径真是令她......佩服。
只可惜现下自己是温从宁,不得不上。
沈宁意面上勾了个意外惊喜的笑容,提着裙角的手已经不自觉攥紧了。
如她所料,‘温从宁的衣裙没走两步就被草木划破了。
沈宁意站在原地叹气故作惆怅:“唉,是我太过没用,连这两步都走不好。”
耳边却传来贺汀的轻笑声,少年郎眸光熠熠,笑容促狭:“我背阿宁?”
沈宁意乐得自在,面上佯装了片刻扭捏不好意思,半晌之后却还是上了贺汀的背。
他的背脊宽挺,沈宁意以为他建议提得这样快,昨夜又那样主动,是开了窍,却没想到,垂眸一看,这人的脖颈耳后飞红一片。
沈宁意颇为畅快,软软地将身子倚在他越发僵直的背脊之上,还故意在他脖颈间说话:“贺郎,累不累?”
“阿宁是不是太重了?”
给她的回应是贺汀越发沉重的步伐,和渐渐急促的呼吸。
有意思。
沈宁意心中大笑,绞尽脑汁还想着怎么逗他,略一抬眼,却见已经要到了。
这地方她熟悉得很,就是她曾经修炼的山崖。
她心中一动,听贺汀说道:“这里是山中最高的地方,我从前,”他的声音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常来此处。”
沈宁意怎会不知道,她被贺汀放下了地,看贺汀正望着一处说话:“若是没有她,我肯定也看不到这样好的风景。”
沈宁意心知他在说自己,口中却嗔怪道:“那贺郎带我来此处作甚?”
贺汀耳边发丝有些湿濡,沈宁意知道他眼下身体外强中干,很是虚弱,背她上来确实为难。
但她还在想其他的:她身为神灵,从来不需要走这些山路,她却忘了,贺汀半夜来找她时,每次都要走这样的路,那时他身材瘦小,也不知有没有划破手掌。
“都过去了。”贺汀说道,“阿宁过来。”
沈宁意走到他身侧去往下看,只见远处正是渠县,四周山脉连绵,而那小小城池就在中间,其中千万人家方方正正地镶嵌在城中,灯火明亮闪烁,还有无数喧嚣的人声,忽地就在沈宁意耳边响起。
红尘万丈,江山灯火,幢幢在前。
她从前怎么没有注意过这些。沈宁意只觉贺汀的掌心又自然地滑进她的掌心,就像从前一样。
他问她:“好看吗阿宁?”
“好看。”沈宁意远远眺望,一时只见忽然觉得天地忽已远,世间万物都变得极静。
偶有光点跳跃至他眼中,沈宁意听贺汀说道:“阿宁,我应该去做吗?”
“什么?”
“我应该只守好此方百姓,还是去做更多?”
“山川颠倒,山河破碎,在此祥和之外,多得是燃不起的灯火,沉到地底的冤魂。”
“阿宁,我要不要做?”
沈宁意的心突然很静,她看向身旁已经成人的贺汀,她想,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吧,命之将尽时,有谁还会有心思去想旁的。
她也想,若此刻她的是贺汀,她会做吗?
她忽地发现她困在和贺汀同样的困境之中,她囿于无方,就算有所见也不敢再去放手做。而贺汀则困于此方安定之中,思索前路。
可贺汀分明知道该怎么做,可她却一时忘了。
沈宁意抿了抿唇,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咬起了指尖。
却被贺汀伸手按住了手,他笑容清浅温和:“阿宁,你怎么想?”
“我想......”沈宁意放下了手,眺望眼前这一粟山河,笑了起来,“我想的和你一样。”
突然凌空一声巨响,将这风声与寂静击碎,一道电光将二人的脸庞陡然照亮。
“我们回去吧。”贺汀笑着牵起她的手。
“好。”
两人笑着往前行着,点点雨水啪地坠落在地,两人牵着手一点点加快了速度,慢慢地跑了起来,贺汀将手遮挡在沈宁意头顶。
雨点渐渐大起来,两人的步子也越来越快,忽地一声惊雷,两人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身上的雨水湿冷,将春衫淋湿,冷风也扶不起打湿的黑发,寒气在身体里打颤,两人的掌心却紧贴着,和肆意的笑声一起燥热起来。
第 62 章 情投意合[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