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绾歆说：“我那时候睡相不好，姐姐受累了，我保证已经改了绝不踢被子说梦话！”
如姐姐将衣物搁在床头，吹灭了昏暗的烛火掀开被子躺进去。
轻轻的笑道：“天寒地冻的，咱们过冬用的炭火本就不足，夜里要盖两床大棉被才不至于冻醒，你和旁人还不一样，那群小家伙睡着后都严严实实的裹着自己的被子，偏偏你踢被，我一晚上至少要给你盖两次被子呢。”
纸糊的窗户上映着外面暖橘色的灯光，是昏暗屋中唯一的光源，两个人的说话声不大，绾歆像小时候那样往她身边凑了凑，清淡的皂角香萦绕在鼻尖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宁，像是迷路的小鸟找到了回家的路。
她在尘埃中苟且偷生的那些年受尽了欺凌和白眼，或许是她恶毒卑劣又坏又可怜没有人愿意给予她一丝一毫的善意和温暖，直到她遇见了如姐姐……
如姐姐是第一个关心她吃得饱不饱穿的暖不暖的人，她会亲手为她缝制小布偶为她的挑食开小灶，夜里哄她入眠白日里给她扎各种好看的小辫。
回忆着往昔，绾歆更加眷恋身侧的这股温暖，不自觉又向她贴近了些。
如姐姐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轻拍着，又道：“我们绾绾长大了也沉稳了不少，在宗门的这些年过的可还好？你师傅待你好吗？”
绾歆低低的“嗯”了一嗓，道：“我这些年过的一切都好，我师傅也是个顶好的人儿，有好多师兄师姐都很喜欢我，我也有了自己的朋友。”
如姐姐无声的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她语气肯定说道：“我就是知道我们家绾绾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我当年便是这样说的你瞧成真了吧。”
绾歆的声音低低似是喃喃自语，她道：“福气这个词以前不敢想，现在……嗯……”
她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如姐姐听到了没有……
手中的力道轻柔有节奏地拍打着绾歆小小的身体，如姐姐的音色温柔她继续回忆着往昔，像是要把从前的一切那短短的一年相处时光统统翻出来似的。
如姐姐说：“犹记那年初见你又瘦又小干干巴巴的像是根枯枝，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不哭也不闹。我当时瞧见以后心疼坏了，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瘦的近乎皮包骨。给你洗澡时才发现你竟然是个女孩子，满身的伤痕大大小小叠在一处，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那眼泪啊就跟开了闸一样，边给你擦洗身体边躲着你悄悄抹眼泪，自那之后我就暗自下了决心要好好照顾你，不过风吹雨打野草般的日子。”
细说这些经过陈年的记忆翻上来，如姐姐的鼻尖还是忍不住酸涩，眼眶发热，她吸吸鼻子将泪意憋回去。
绾歆握住了她的手，黑暗中如姐姐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攥着她的两只手格外滚烫。
绾歆说：“我命不好没投生到一户好人家，不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现在有师傅有朋友有好多好多人陪着我，再也不会像随风而飘的草根。我长大了有能力保护自己，等我再努力几年姐姐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如姐姐的手劲重了几分拍了她一下，无奈中带了些宠溺她说：“傻丫头，再过几年你也才十几岁，顾自己都还顾不过来，姐姐怎么能给你添负担呢？我们绾绾前途一片大好，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可要把握好机会莫要做些不中用的傻事。”
说罢她轻咳了两嗓，胸口闷闷的有些上不来气，不得以侧过身子喘了口气。
老屋昏暗，绾歆没能发现姐姐苍白的脸色和萎靡的精神。
如姐姐轻叹了口气又念叨着：“要听你师傅的话，平日里勤奋努力些，和同门之间搞好关系，你这个小丫头呀从小就不省事儿，看着乖乖巧巧实际心眼儿比谁都多，姐姐不能一直陪着你，在外人面前不比在我眼前，还是要学会隐忍，不然吃了亏谁会为你出头？”
她又咳嗽了两声继续道：“我们绾绾要平安幸福的过一辈子，什么魑魅魍魉都不要近身。”
绾歆将胳膊搭在姐姐腰上小声应着：“我会的，我会努力的平安一生，姐姐也要长命百岁，日后不管是做小生意也罢改嫁也罢，绾绾都支持你。”
如姐姐笑了，这小丫头十岁的年龄怎么什么话都说？
“你个小丫头还未及笄，张口闭口谈论婚事，你不害臊吗？”
绾歆看了她一眼，晶亮的眸中满是狡黠的光她道：“我知道姐姐最疼我了，有什么可害臊的？”
如姐姐笑着，却未答话。
二人静默片刻，如姐姐犹犹豫豫着还是开口。
如姐姐道：“绾绾这些年你在宗门内过的真的好吗？”
绾歆诧异，为什么这么问？
绾歆问：“姐姐何出此言？”
如姐姐轻叹一口气，眉宇间笼着舒展不开的担忧。
她道：“我觉得你变了，从前的你虽不沉稳却是个有性子有脾气的，旁人招惹你一分你要以十分去报复。你走了五年身上的坏脾气消了不少，可我总觉得你在压制自己的本性。在你情绪最不稳定的那一年，是我照顾你，日夜同你在一起，你骗不了我。”
绾歆沉默了，她脑袋中一片混沌，张了张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她不说话如姐姐也不吭声，静等着她整理好思绪的回答。
绾歆长吸了一口气，无奈的笑攀上脸颊。
“我过的日子真的是没话说，师傅师兄都对我无微不至，吃穿用度也都是最好的。只是想在宗门中平安的生活，我这个性格还是要压制一些暴露的多了反而不好过。我师傅是心怀苍生的仙尊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他的脸面。自从成为他徒弟的那一刻我就要面对整个仙门的审视，要言行合规能力出众……”
绾歆停顿了片刻，像是被什么话绊住了，良久才继续道：“我又不是出身仙门世家的小姐，没有高贵的身份和硬挺的家世撑腰，我只能比别人做得更好才配得上清宁首徒之称。姐姐，我想做自己我想挣脱这枷锁……”
她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但我觉得对不起我师傅的悉心教导和照顾，我当年的想法是既然必须要当好人那就一直装下去，师傅会满意的。”
记忆慢慢被扯回那年盛夏……
“那年我办了一件坏事……有一个长老的孩子和我起了争执，他骂我是个灾星克死了自己的父母。我一时间恶念上头往他背后贴了一张反符。我知道巩固魂魄的符咒反写会伤及魂魄，可我还是不管不顾的那么做了。结果就是那孩子灵魂受损，再也不能修仙，他爹上门讨说法要送我去受雷刑，师傅拦着不让二话没说抽了自己百年修为为他疗伤……我本以为会受罚，战战兢兢在屋中等他回来……门开了，等来的不是师傅的雷霆之怒而是一封信笺。我打开看，那三页纸上写着的都是规劝和教导的话，没有一个字一句话是宣泄着愤怒的。我去找他，却发现他屋门紧闭，时隔半个月再次见到他我才知那百年的修为损了他的元神，因为我他病了……”
绾歆双手攥了起来，情绪起伏让她心口发闷。
“我突然明白我的所作所为直接影响着我的师傅，他是仙盟之中的仙露明珠那么冷清自矜的人要因为我去给旁人低三下四的赔礼道歉。我师傅他那么清贵的一个人！我对不起他，心中愧疚不已，自那天我就发誓，我要做个好人，努力的成为一个好人……”
听她平平淡淡的将这五年的时光陈述完，如姐姐也保持缄默……
是谁的错呢？谁都没有错……
要怪就怪绾绾的师傅位置太高，她也必须为此做出改变……
二人不再言语，在姐姐有规律的拍打下，绾歆逐渐进入了梦乡……
如姐姐睡到后半夜猛然惊醒，她喘不上气又很想剧烈的咳嗽，悄悄地翻身下床来到门外，手帕捂嘴一阵猛烈咳嗽，像是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
皎洁而明亮的月光落下，温柔的不像话，而帕子上一片殷红……
第二十四章 夜谈[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