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记录

设置 ×

  • 阅读主题
  • 字体大小A-默认A+
  • 字体颜色
有些地方,寿明帮着作了说明。聂小轩听着不敢相信,连声问:“您连奶奶的尸首也没见着?小少爷至今还没见面?这家就这么毁了?”
      乌世保点头。聂小轩又问:“这么说,您现在是住在令伯父的府上了?”
      寿明说:“他父亲伯仲之间,多年隔阂,如同路人。乌大爷现在住在磁器口杜家店里。”
      柳娘听到孩子被刘奶妈接去时,眼圈已红了。听到火烧了宅院,就擦眼泪,这时竟出声地抽泣起来。乌世保见了,赶紧去劝她:“您甭难过,我过得挺好,现在靠画烟壶谋生反倒过得挺安乐您呐!”他也是个爱哭的人,嘴上这么说,手也去擦眼泪。
      柳娘说:“您是个大男子汉,自然不把这艰难放在眼里。我可怜的是小少爷。我爹在牢里的时候,我可尝够了这孤儿的苦滋味,何况他还这么小呢!”说着想起自己受的苦处,更哭泣起来。聂小轩也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寿明问道:“聂师傅近来就为九爷那几个壶忙活哪?”
      聂小轩说:“可不是。他叫我先烧两样品看看。壶坯子、釉料、钢炭倒有了着落,可就是垫本困难。我们这一行,向来定活的东家都先给垫本,拿他的钱为他备料。从没有先烧样子看了再拿定钱的一说。”
      乌世保便拿出那对镯子和两锭银子来说:“您先用这个吧。本来这也是拿来给师妹过日子的。”聂小轩推辞不受,说:“你刚出狱,哪有余钱。我要没出来便也罢了,我出来了不能再叫你背累。”乌世保便讲了库兵嘱咐的话,并说了他送银之事。聂小轩叹息说:“这也是个热心人,可惜被人拉进了泥坑。银子你收起来,这继承手艺的话原是我叫他传给你的,现在既见了面,你就和我一起干吧。口说千日,不如手做一时。”乌世保要说库兵判定死刑的事,被寿明用眼色止住了。聂小轩问:“现在停下你的内画,来和我画‘古月轩,有什么难处吗?”
      乌世保说:“当时您是怕没机会再授徒,不得已才传授给我;我是尽朋友之道,为叫您心安才学。如今您已回来,自当再仔细挑选有为后生承继祖业。我哪能乘机把您的祖传绝技据为己有呢?这好比您在狱里交我一包银子,原是准备万一您回不来时叫我拿来赡养小姐的,如今您回来了,我当然原物奉还,哪还有分一份的道理……”
      乌世保正说得滔滔不绝,寿明突然又踩了他一脚,向他急使眼色。他顺着寿明的嘴角一看,只见聂小轩把头扭向墙角,柳娘却瞪着一双气恼的眼睛盯着他。寿明说道:“你可真是书呆子!人家磕头祷告、求情送礼来认师,聂老怕还不肯要,哪有您这样师傅上赶着教,还一拽三打挺、三拽一哧溜的?依我说,今天我在这作证人,您恭恭敬敬跪下磕三个头,正式拜师吧!”寿明又瞪了一眼,把乌世保按着跪下。乌世保只得跪下磕了三个头。聂小轩却拦也没拦,笑着还了三揖。乌世保站起身,柳娘冲他道个万福,大大方方的叫了声“师哥!”寿明是个知趣的人,连忙从腰中掏出他还没卖出去的一对烟壶,给乌世保说:“正好!事情来得仓卒,这个你权当作拜师礼吧。”乌世保双手捧与聂小轩说:“这内画技法,也是老师传授的,您看看可有长进?”
      柳娘听聂小轩讲,乌世保天资聪明,功底深厚,教他内画时,稍加点拨,他就知一反三,很快就画出个样儿来了。虽也相信,因没见过他画的活,总以为老人出于偏爱有点说玄了。所以聂师傅刚把烟壶拿到手,柳娘便接了过来,迎着窗户一看,眼睛一下子就直了,若不亲眼瞧见,决不能信是个仅仅在牢里学了几个月的人所画出来的。不仅有章法,有笔墨,而且有风格,有神韵,既学到了聂小轩的绚丽生动、又比老师多了几分书墨气。就冲收得这么个人才,老爷子这几个月的牢就算没白坐。想到这儿,不由得两眼由烟壶上抬起,往乌世保脸上瞅去。
      乌世保刚从腰中又掏出一个包来,脸红着对聂小轩说:“这是师傅给我用来见师妹的信物,包金镯子。我厚着脸求个情,求师傅把它赏给我吧。”
      聂小轩说:“那是柳娘叫我拿去包金的,女孩家的饰物,你要它何用?”
      “要不是这副镯子,学生八成早到了枉死城了。”乌世保便把他在护城河边打算寻死的情形说了一遍。说的时候,连他自己也确信当时他是横下心来要死的了,就因为看见这副镯子,才把他从死路上拉了回来!
      聂小轩听后,挺动情,忙点头说:“好好,镯子留给你当个念想,以后看到它要记住这教训,人活在世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决不能轻易想到死字。”
      柳娘说:“老爷子,那是我的东西,您就这么大方送人情了?”
      乌世保说:“师妹把它赏我,日后我有了进项,一定打副赤金的赔您。”
      柳娘说:“我这儿不赊帐,得了,这俩烟壶归我了,你要孝敬你师傅,以后再画吧!”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聂小轩说:“今天盂兰会为死去的人超度,也算喜事。咱们数喜临门,柳娘收拾酒菜,大家痛饮几杯,冲冲这一年的晦气!”
      柳娘收拾菜肴的工夫,乌世保把她放在院里的蒿子拿过来修修剪剪,用黄裱纸卷上线香,缚在蒿叶之间;又找来两把椅子,把蒿杆绑在椅子背上做成星星灯。寿明也是会玩的人。出门买来新鲜荷叶,梗中下了竹签,插上了小蜡烛,逐一拴在聂小轩院中夹的花障上。天刚杀黑,远远近近响起法鼓铙钹、诵经拜佛之声。孩子们手举长梗荷叶、挖空心的莲蓬、掏了瓤镂了皮的西瓜,各插了小蜡,燃点起来,边走边唱。天上一轮明月捧出,上下交辉,整个京城变成了欢快世界,竟忘了这个节日原是为超度幽冥世界的沉沦者而设的。
      寿明和乌世保也把荷叶上的蜡烛和青蒿上上百支线香点燃,院内顿时亮起千百盏星星几十轮皎月。聂小轩叫柳娘把炕桌摆在当院。放下矮凳蒲垫,四个人围坐饮酒。席间聂小轩再次叫乌世保到这里来学习画“古月轩”。柳娘说:“师哥在店里吃住也不洁静,不如索兴搬了来住。东耳房收拾一下我住,西屋让给师哥。”乌世保还想推辞,又被寿明拦住了。寿明说:“这样很好,师徒如父子,搬在一起才是久处之计。”
      这晚上寿明和乌世保都喝了不少酒。告别出来后,寿明推推乌世保说:“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娘子颇不俗,您若有意,我当冰媒。”
      乌世保醉醺醺的说:“胡说,祖宗有制,满汉是不通婚的!”
      寿明说:“狗屁,乾隆爷还娶了个伊帕尔汗呢!道道地地的西域回回!”

十四[2/2页]